李君華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因為舅父不能頓頓吃肉,沒有手紙擦屁股就會感覺條件不好的懵懂少年了,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見識過底層老百姓的生活,即便是去年暗訪云中綏靖區,也是看到的一個欣欣向榮的地方,從史書和各類報告上,他能夠知曉貧寒牧民的生活是如何困頓,但是絕對不想到他們會是如此精神面貌。
正當李君華用外來者的姿態觀察這個小部落的時候,一個年邁的老人走了出來,卻是不敢與李君華打招呼,他悄悄打量著李君華,看他的衣著旗幟,隨從馬匹,當在馬鞍上看到帝國皇室的徽章時,他匍匐在地上,叫道“是殿下,是太子殿下。”
整個部落的牧民都跪在了地上,臉上麻木變成了狂熱,有些人甚至抑制不住沖動,想要爬到李君華腳下親吻他的皮靴,而陪在身邊的烏以風等侍衛拔出武器,快速把李君華護在中央,大聲要求所有人不得靠近。
“都后退,后退,退至二十步開外去,誰敢冒犯無禮,立刻處死”常阿岱拔出刀插在腳邊,大聲的呵斥威脅,比烏以風等侍衛的槍口更為有用,但李君華敏銳的注意到,常阿岱說的是滿語。
“他們是滿洲人”李君華詫異出聲。
顯然,李君華沒有看出任何一點他們是滿洲人的跡象,這些人的風俗習慣與西進期間看到的破敗部落完全一致。
“這是怎么回事”稍稍安靜下來的李君華問道。
常阿岱解釋道“他們是這段時日收攏來的滿洲人,有些因為來不及逃走流離失所,有些遭遇劫掠或者天災,但一半以上是這幾年八旗嫁給蒙古各部的女人和他們的孩子。”
“本宮是問他們為何會如此對我”李君華說。
這才是李君華真正不解的地方,在過去將近三十年的日子里,帝國與滿清一直處于敵對狀態,雙方殺戮頻繁,讓入關時超過六十萬人的滿洲一族折損到如今不超過十五萬的狀態,其中大部分還處于帝國的管制之中,而在西征后,李君華自哈拉和林開始,一直對遷移狀態下的滿洲部落作戰,不僅是八旗兵,因為麾下多有新附蒙古兵的緣故,屠殺會是常態。可以說雙方仇深似海,這些人都有父兄子侄死在帝國手中,也因為戰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可為什么,他們面對帝國太子時為如此謙卑的表示忠誠。
常阿岱如實說道“殿下,仇恨不是人的一切,事實上,仇恨是愛新覺羅和八旗權貴們的事情,與身為百姓的他們無關,他們只是工具,當處于愛新覺羅的統治時,無論他們愿意不愿意都要奉獻一切去參與這場戰爭,但這并不表示他們想要戰爭。”
“常阿岱,現在我開始懷疑你的用心了。”李君華瞇眼看著常阿岱,顯然認為他在為這些人開脫。
常阿岱愣住,整理著思路和措辭,想要換種方法說服太子,但左思右想,終究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解釋“殿下,他們想要活下去。”
“是嗎,我和皇上都沒有屠殺的意思。”李君華顯然不接受這個解釋。
常阿岱只得
說道“殿下,對于此時的滿洲人來說,生存是很艱難的,活著是奢侈的目標,或許不會有屠殺,但他們失去了牛羊和財產,就連男人也沒有幾個了。如果沒有來自新朝的賑濟,大部分人會死在茫茫草原之中,經歷了這些年的戰爭和生死,沒有人想到,新朝還會把他們當人。請您跟卑職來,殿下。”
跪在地上的人讓開了一條道路,李君華來到了一處篝火處,他想起,剛才進來的時候,很多人似乎都圍在這里,常阿岱撥開了冒著白煙的灰燼,從里面扒拉出一堆烤的發黑的東西,掰開之后露出了發白或者淡黃的薯肉,發出撲鼻的香氣,烏以風俯身拿了兩塊,嘗了嘗,說道“殿下,有土豆也有地瓜。”
顯然,這肯定不是本地人的食物,而土豆和地瓜正是帝國北方,尤其是不適合小麥種植的邊墻之外和關外的主要食物,而這也是帝國對歸附的部落的第一批賑濟物資。
李君華蹲下身子,撿起一塊掰開嘗了嘗,臉上卻沒有表情,他越發感覺這兩樣東西實在是最適合在此時此地做賑濟物資了,土豆和地瓜,在關鍵的時候可以生吃,即便做熟了,也只不過是隨意撿些干柴烘烤就可以了,而如果是米、面之類賑濟,不僅成本較高,還要為災民準備鐵鍋、碗筷等餐具,而土豆和地瓜,則是簡單到了極致。
“是誰想到用這兩種東西做賑災物資的”李君華問。
“是常阿岱大人。”常阿岱的手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