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驚花笑意更濃“你很聰明,但答案依然是也不是。”
虞絨絨不再提問。
她沉默地跟在耿驚花背后,再抬頭去看了這片天,這些松林。
天光太深,白雪太晃眼,她稍微瞇了瞇眼,才能感知和“看”到此間流轉的那些符線與劍陣的輪廓。
“松梢劍陣里,有十六月的劍意,也有我大師兄的劍意。”虞絨絨這次的聲音非常篤定“所以比劍大會的魁首,本就要來一趟這里。”
耿驚花停住了腳步“是。但除此之外,如我此前所說,你也要來一次這里。”
虞絨絨駐足,看向了耿驚花面前。
那里有一棵古怪的歪脖子樹。
要說歪脖子,其實這樹的身軀筆直向上,直到最高處才彎腰下去,再護住了身側的一棵樹。
這里恐怕是整個松梢雪林中,唯一一塊積雪并沒有那么厚的地方。
因為落雪被歪脖子樹遮去了大半,而那些積雪也讓歪脖子樹更彎曲,像是佝僂背脊的老人,也像是承載了太多風雪的中年人,好似下一刻就要咳嗽出聲,卻依然負重而行。
“賽前答應過你的。”耿驚花越過那棵歪脖子樹,站在了被那棵樹護住的、稍矮一些的清脆樹前,再回頭淡淡看向虞絨絨“還愣著干什么”
虞絨絨不解其意“啊”
“過來,跪下。”耿驚花皺了皺眉“算了,不跪也行,小樓也沒那么多規矩。”
修行之人,跪天地,跪尊師。
所以虞絨絨倏而明白了什么。
她上前幾步,進入了那棵樹的周遭,再下意識探出了手。
仿佛有輕風穿過她的指間,再牽著她繼續向前,直到她的手這樣貼在了那棵樹上。
松梢林中的樹都是以劍氣劍意為養料,稍微靠近陌生的樹,都極容易被那些劍意刺傷,然而虞絨絨卻如此近距離地站在這棵樹下,撫摸到了這棵樹的樹身,再緩緩閉上眼。
風很繾綣,四野倏而安靜,這一刻,松梢上落下的松針好似輕撫肩頭的手,掃去她滿身疲憊,挑走她衣擺污濘,再輕輕落在地上。
天地之間沒有聲音。
虞絨絨閉著眼,卻倏而見了漫天的符陣。
那是此處的松梢劍陣,是浮玉山上六師伯已經給予了她的那份傳承之陣,是不渡湖上的軟禁之陣,是籠罩了天虞山御素閣的那方她曾經見過陣圖的大陣,還有許許多多她沒有見過的符陣。
然后,她看見了一雙手。
又或者說,很多雙手。
那些手有的執筆,有的竟然挽劍,也有撫琴,而琴弦卻連接這千萬條陣中符線。
這些手如拈花,如撫琴,也好似輕輕松松挽了個劍花。
大陣們像是柔軟卻精細的編織物,在這些手下悄然而動,一條條符線被厚重的符意加固,亦或被融去再重鑄,還有的手停頓片刻,躊躇許久,終于決定徹底挑斷其中幾根,再重新落指畫符。
千萬種符意流轉,再傳承,千萬道符線被布下,再鉤織成這天下最濃烈也是最堅固的大陣們。
而現在,所有這些前赴后繼的編織,都沒入了虞絨絨的腦海之中,她緊緊閉著眼,貼在樹干的手掌之下散發出了明亮卻不刺眼的光暈,而那些光暈最終盡數沒入了她的體內。
再熄滅。
一滴淚緩緩從虞絨絨的眼角留下。
她仿佛大夢初醒般猛地睜開眼,那滴淚恰好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那滴水珠上,眼神卻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