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此刻融入大家的御素閣同門,也一并會心一笑。
另一半則是在飛快運轉,將夢境與現實分得極其清楚,顯然已經很快從大家的話語中聽出,此處所知的幾位師兄,正是小樓的師伯們。
而、而這個耿師伯如此推斷而來,赫然便是耿驚花本花
六師弟的另一半聳然一驚。
他有些恍惚地跟著眾人繼續向前涌去,一邊難以自制地心道,莫不是自己被耿老頭念經念得太多,所以竟然自己為他編織了一個萬人迷的形象出來
不、不能吧
如此在心底尖叫著,比武臺已經到了面前。
六師弟有些怔忡地抬眸。
白衣勝雪的灑然少年持劍立于其上,他眉目英俊,劍意自在隨意的一掃眼之中,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的同門們,唇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些,那樣的笑又親切又隨意,好似他便是鄰家推門而出朝氣蓬勃又有些頑劣的兄長,再一錯眼,他又分明是如若隔云端的翩然劍修少年。
六師弟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著臺上的少年。
這這誰
總、總不能是
好似在回應他的不可思議,此前的爽朗師妹已經大聲喊出了臺上人的名字“耿師兄”
白衣少年隨意向著這個方向一笑,還比了個招呼的手勢。
一片尖叫聲中,六師弟神思恍惚。
還、還真是耿師伯啊。
他這一夢,可真是太夠意思了,直接讓糟老頭子變成了如此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耿師伯真是賺大了
如是想著,有梨花落在了樹下打盹的六師弟臉上,他眼眸動了動,慢慢睜開眼,有些茫然地醒了過來。
夢里的一切還歷歷在目,六師弟只覺得有趣,正想要講給耿師伯聽,卻聽搖搖椅上的糟老頭子突然嘟囔了一聲“真是的,夢里也不讓人安生,怎么老夢見點當年的事情。比武臺的那點兒過去,有什么好夢的。”
六師弟猛地愣住。
他慢慢睜大眼,終于認識到了一件事。
方才,他或許是機緣巧合之下,入了耿師伯的夢中。
又或者說,他根本不是在做夢,而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他的一段回憶罷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搖搖椅上枯瘦的身影,看著風吹出的他的幾縷白發,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眼眶微濕。
過去,他總覺得是耿老頭在吹牛,從來都只是會心一笑,并不去戳穿。
可當真正知道了什么,相信了什么以后,他卻寧可他是真的在吹牛。
他難以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從那般燦爛明媚的少年,到如今的枯瘦老頭,耿師伯究竟經歷了什么。
然后,六師弟才十分后知后覺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耿師伯每一次回憶過去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提過,自己受過什么苦,感受過多少的痛,他都是撿最肆意開心的時候說,哪怕那些話語,會被后輩認為是在吹牛,也渾不在意。
因為他沒有吹牛,被認為在吹牛,只能說明他確實牛逼。
想到這里,六師弟忍不住彎起了唇角,卻又很快別過臉去。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因為耿驚花,不需要任何同情,不需要任何憐憫,也不需要任何淚水。
搖搖椅晃晃悠悠,須發皆白的小老頭又如何感覺不到身后的那一點動靜。
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呼吸也依然很輕。
他的眼眸已經稍有些渾濁了,這樣去看滿樹的梨花時,要瞇起眼,才能將潔白的花朵與花葉之間藍天的間隙看清楚。
又是一年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