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祝家到楊虛鶴的新家要走不短的一段路,楊玉燕從沒去過,坐上黃包車后就看這車一路向西,很快離開熟悉的街景,街道兩邊漸漸從整齊的高樓變成低矮緊湊的房子。
她伸著脖子兩下張望,楊玉蟬把她摟回來“別瞎看。”
楊玉燕看她比昨晚上平靜多了,不想此時再提起馬天保的事,萬一兩人在車上吵起來,那就是讓別人看笑話。她就提起一個兩姐妹都喜歡的話題,肯定吵不起來。
楊玉燕問“姐,姓楊的那個人現在住在什么地方呀”
楊玉蟬說起親爹也是殊無敬意“不是什么干凈地方,一個小胡同。”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楊玉燕提個醒,免得到了那里見到意料之外的客人讓她再受了什么驚嚇。
她說“我告訴你個事,你要答應我一會兒到了那邊不亂問,不跟別人說話,咱們拜了年就走。”
楊玉燕瞬間就起了好奇心“好,我答應你姐你快告訴我。”
楊玉蟬嘆了兩口氣,摟著她說“你知道那姓楊的以前就在報紙上發表文章,不過賺了多少稿費,媽也從來沒有問過,不知道他究竟是賺得多還是賺得少。”她冷笑道,“他一出來就帶著小妻子租了房子,我想應該是賺了一些錢的。”
不過彼時他吃喝全仗著有祝家掏錢,出去以后就發現養家糊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那點積攢下的小金庫很快就見了底,于是,楊先生就開始在報紙上寫一些尋芳的文章。
什么是尋芳的文章呢就是替妓女吹捧的小文,也就是廣告。
妓女們或是從外地來的,或是媽媽們好不容易養出來,或是從別人的金屋里流落出來的。她們都要將這青春與美貌換成每天的飯菜,可是站在屋里也不會有人從屋外看到她們的芳姿就進來付錢,倚門待客難免淪落下流,這時就需要一個文筆精妙的客人替她們將艷名高高揚起。
楊虛鶴就是干這個的,他寫一些“偶然經過一條巷子”、“那一日,我路過了那條小街”、“時聞北方有佳人”這樣的文章開頭,仿佛是不經意之間的相遇,成就的是一段風流韻事,而不是錢貨兩清的買
賣。
再寫一寫姑娘青春多少,生得是豐肌玉骨還是纖瘦裊娜,是圓臉還是方臉,是喜歡吃酸還是喜歡吃甜,是擅長打牌還是喜歡跳舞,是會唱歌還是會唱戲。自有自認與這姑娘情投意合的人聞之動心,進而愿意掏空荷包與姑娘一唔。
最后再寫出這姑娘住在哪里,要如何敲門才能入內等最重要的信息。
將這樣一篇文章發到報紙上,雖然低俗,但也有不少看客專等著憑此獵艷,更有那口袋空空的人,讀一讀文章便仿佛自己也嗅到了脂粉芬芳一樣。
然后報紙給一份稿費,妓女再給一份酬金。一篇文章賣兩遍,實在是賺錢的好門路。
楊玉燕瞪大眼睛,不是吃驚楊虛鶴寫這個,而是吃驚報紙上竟然登這個
楊玉蟬“他憑這個結下許多善緣。大年初一這樣的好日子,那些地方的人都會專門打點禮物上門拜年。”
那就是說她這次去可以看到許多民國時的小姐
楊玉燕這回真是震驚了。
她不自禁喃喃道“乖乖,那他這小日子過得可以啊”
楊玉蟬滿腹愁緒,硬是被逗樂了,輕輕拍了她一下,正色道“不許瞎說。一會兒過去了,你不要搭理她們。她們也都很懂事,并不會主動來找我們說話。也別嫌棄她們,都是可憐人。”
楊玉燕對楊虛鶴的新妻子更好奇了,“那個誰,她就沒點意見”
楊玉蟬“哪個誰到了那里要講禮貌,好好的稱呼一聲杜阿姨。”她冷淡的說,“她又能有什么辦法跟姓楊的走了以后,聽說家里已經是不認她了,她又已經生了孩子,拖著個孩子能到哪里去住在姓楊的那里,好歹有飯吃有衣穿,還有老媽子侍候,孩子日后也能上學。”
楊玉燕聽楊玉蟬的意思,似乎是并不生那個女人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