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學生就不找工作了,成天陪著小姐跳舞,兩人讀書、寫詩、與朋友一起玩。
可是那些人總是嘲笑窮學生,背著小姐對他說難聽話,他就漸漸不喜歡那些朋友到家里來做客,小姐沒了玩伴,就去打牌、逛街。
跟著,大小姐出生了,小姐受了大罪。
太太變成了老太太,老爺變成了老太爺。不過老太爺仍然不讓老太太給小姐錢,也不讓她再送老媽子過去。
張媽就只能自己照顧坐月子的小姐和才出生的大小姐,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會,忙得腳不沾地,小姐很快就變得憔悴起來,沒日沒夜的捧著一個只會哇哇哭的小孩子,那些婚前的閑情全都丟掉了。
跟著二小姐也出生了。二小姐從落地起就比大小姐更別扭更難養,喜歡哭,喜歡人抱,還不愛吃奶,挑食。
小姐已經變成了太太,卻比太太更辛苦。因為太太有老爺幫忙,窮學生只會每天躲在書房里寫文章,除了吃飯,根本不出來。小姐每天要帶著大小姐開蒙認字,要給二小姐喂奶,剩下的時間也來不及去與窮學
生讀詩跳舞,倒是牌桌更受她喜愛。
從那時起,張媽就知道小姐與窮學生長不了了,好日子已經過到頭了,剩下的就只有雞毛蒜皮了。她雖然一輩子沒成親,卻比成了親的小姐更懂男人。男人要是愛你,絕不會看你一個人辛苦。當著面對你好,背過身去卻根本想不起來你的男人,不是良人。
如今面上已經布滿皺紋的張媽再看身邊跟著的蘇純鈞,就只能感嘆祝家母女的運氣終于變好了,這一個看起來還不錯。
蘇純鈞下了黃包車,領著張媽往前走,一邊說“這里是我以前來找房子時找到的地方,就在前面了。”他伸手扶住張媽,“您當心,這里路不好走。”
狹窄的巷子,泥濘的地面,深一腳淺一腳的坑,水坑散發著臭味,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牛、馬、狗、雞的叫聲、人的吆喝聲、板車的咔吱聲、木匠鋸木頭的聲音,等等。
這一片的人住得相當的稠密,圍墻低矮,伸頭就能看到墻里的人。雞被關在房子下面的洞里,只能伸出一只只雞頭咯咯咯的叫,瘦狗盤在墻角,看到人來就站起來汪汪兩聲。
院子里四處拉著繩子,掛著衣服、破布。
張媽一邊走一邊看,說“這里住的人可真夠多的,這里怎么這么臟啊怎么還不如我老家那塊啊。”她看到墻角的幾塊干硬的大便,惡心的掩住了鼻子。
蘇純鈞笑著說“我當年過來時也嚇了一跳。張媽,您老家哪兒的啊”
張媽“不遠,從這邊往西邊四五十里吧。”
蘇純鈞“那是挺近的,您家里還有什么人啊”
張媽搖搖頭“早沒了。我爹媽死了以后,剩下的三個弟弟都不見了。兩個是讓抓丁抓走了,一個是跑了。人都沒剩下,村子里已經空了。”她當時在祝家,聽說村里被抓丁時還四處借錢,準備送回去,因為聽說只要交錢就不會抓了,結果已經晚了。現在根本不知道三個弟弟有沒有活下來的,現在又在哪里。
到最后,竟然還就是當初進祝家當下人的她活下來了。
往前走到盡頭,竟然是一幢還不算差的二層樓房。
蘇純鈞說“就是這里了。”
遠看這樓房還不錯
,近看才發現沒窗戶沒門,原來是門窗的地方全都被打破了,門全都不見了,窗戶上糊著報紙。
有一個女人坐在臺階上洗衣服,看到蘇純鈞和張媽走過來也不打招呼。
蘇純鈞上前問“請問這里有姓馬的一家人嗎一家三口,我們是他們的朋友,特意來找他們的。“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端起盆進去了,話都不接。
張媽說“我來,你不行。”
她走進去尋了一個躺在床上的老人問“大爺,有沒有才住進來的姓馬,是我親戚,我聽說他們病了,沒錢住院出來了,就來找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