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曾流淚過的第二人格胡亂抹去臉上淚水,他想問個清楚,時間維度的橋梁卻在此刻開始瓦解,所有的常曦都在此刻重新回歸到原來的時空維度。
第二人格在重新歸于水下沉寂的最后一瞬,不再對臉上泉涌的淚水徒勞,任其放肆流淌,他頭一次向上蒼虔誠祈求。
“老天爺,老子求求你,保佑他,一定要讓他成功啊!”
……
蔚藍色門扉的背后,似曾相識的世界綻放出絢爛的光,將常曦的神魂包裹,無數記憶匯聚的洪流如一幅長長的畫卷鋪展在常曦面前,畫面緩緩流轉變幻,仙氣四溢。
他的意識在光芒的包裹下宛如要沉睡過去一般,他閉上雙眼,他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在不斷變小,直至嬰兒模樣,而且還在不斷變小。到了最后,他化作一抹凡人肉眼看不見的光,徑直沒入徽州境內一座山村中即將生產的婦女體內。
守候在產房簾外的男子焦急踱步,直到他聽到產房里接生婆一聲驚喜的“生了”和響亮啼哭聲,他沖進屋內,依偎在妻子身旁,伸手抱過他們愛情的結晶。
這個孩子,就是常曦。
這一世,他依舊是山村里最聰明的小家伙,也依舊碰上了魔域發動的襲擊,他在清瀾神游萬里外的分身幫助下,再次按照上一世中既定的路線,踏上了漫漫兩萬里的求仙路。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得到月虹劍,也沒能捱過兩萬里求仙路上的天災人禍,靜靜埋骨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山澗里。
下一世,他如約來到青云山,成為青云峰下的外門弟子,憑借過人的膽識和技藝一步步成為了受人敬仰的內門弟子。這一世他因為資質和機緣不夠,止步于內門弟子,沒有什么莘彤,沒有什么青璇,沒有什么銜燭之龍,也不曾了解過后山,更沒有什么后來魔界對人界發動的界面戰爭,他在修行兩甲子的歲月后,在一次閉生死關中迎來陽壽的終結。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氣的一剎那,他隱約感覺到自己這看似悠久的一生,好像錯過了很多他本該珍視的東西。
命運的齒輪反復撥動,數不清世間輪回千萬轉,常曦經歷一世又一世的顛簸起伏。他輝煌過,他卑微過,他萬中無一過,賤如螻蟻過。他每一世加起來的足跡遍布人界九州的每一處,無論是天涯和海角還是云端的彼方,他都親身丈量。
每一世的他在迎來命運的終點時,他總或多或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這一切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時候甚至都會覺得鏡子中的自己那般陌生,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仰望星空。在夢中,他總會夢到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些身影中,有一襲黑裙曼妙的莘彤,有腳踏青蓮的青璇,有仗三尺青鋒獨上昆侖的青云山大師兄,有曾馳騁天庭的銜燭之龍等等。
這些人和物他從見過,卻莫名的很熟悉。
每每夢醒他睜開雙眼,總會莫名的淚流滿面。
終于有一世,人魔兩界的戰爭爆發,人界沒能誕生人皇,仙道盟聯軍在跨界而來的魔祖手下不堪一擊,超凡境和入圣境的大能們悉數戰死。直至最后,偌大的戰場上只剩魔物橫行無忌,數以千萬計的仙道盟聯軍只剩他最后一人。
魔祖率領無邊無際的魔族大軍向他碾壓而去。
甲胄殘破的他看著此刻淪為廢土的人界天地,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徒然涌上些許微弱的金色,這道如風中殘燭的金色漸漸勢起,漸漸的明亮起來。常曦用一只手捂住半張臉,他的腦海中忽然間多出無數龐雜的記憶,幾乎將他淹沒。
他忍不住痛苦的嘶喊出聲。
魔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人界中最后負隅抵抗的年輕劍修,微微挑眉道:“這是…輪回的味道?而且還不止一世,有點意思。”
常曦抬起頭顱,修為遠不及入圣境的他在此刻已經回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誰。面對魔祖,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哪怕會怒吼一聲拔劍沖鋒,但這一次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