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玩兒到丑時過,太后見小皇帝眼皮直打架,想著天亮后還有元旦大朝會,若是陛下面對群臣沒精打采的豈不是太失體面,于是便稱自己倦了要休息片刻。而天已經太晚了,就讓趙昺宿在宮中,沒有讓他回去,待天明后再一同參加大朝會
元旦朝會雖然是一年中最大的官員集會,但是趙昺對毫無意義的儀式化東西并沒有多大興趣,而他以為這種儀式除了人員不斷變動外,只怕程序和步驟幾百年來都沒變過,經歷過一回的趙昺自然興趣寥寥,可他作為主角又必定不能缺席的。而以他所想舉辦大朝會的目的,一個是顯示天恩浩蕩,威服四方之意外;另一個很可能就是讓大家看看,你們的皇帝還活著呢,且身體還不錯,吃嘛嘛香。
按照規定能參加大朝會的必須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其他人是沒有資格的。不過今年還是做了些改變,邀請軍中一些有功的基層軍官和士兵,治理鄉里的有為吏員,還有努力推廣以鳥糞肥田創下高產的種田能手,在工程、制造領域的做出貢獻的工匠們等等,反正過去都被視為從事賤業的人。
以這些人的身份當然是不可能在大殿上有一席之地的,只能敬陪末座在殿外的廊下就坐,不過此舉在本朝已經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而能在元旦大朝會上有一席之地本身就是極為榮耀之事,因此被視為末流的人們卻是最為感激,萬歲喊的最響的一撥人了。
對于這么多的白丁和低階胥吏上殿參加大朝會,多數人都是以為小皇帝一時興起,而其早年又和這些人廝混在一起,現在發達了便讓他們上殿來見識見識,已示不忘舊人,因此不以為奇。但是那些久在官場廝混的老油子們卻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感覺天可能要變。
陸秀夫也深有此感,現在的大宋雖說名義上朝廷還在,但實際上格局已經大變,不僅國土大部淪喪,皇族凋零,過去的勛貴也或死或降,就連他自己也是在國破之時,無人可用之際才借機崛起的后輩。他十分清楚現在的復國其實與重新開國無異,而每每改朝換代也都是天下英雄爭鋒,新貴重新出現之時。
當前的局勢陸秀夫十分清楚,大宋養士百年,厚待士人,與其共治天下,可偏偏在國家陷入危亡之際,無數士人卻轉而叛宋仕元。經歷了亡國之痛的小皇帝,又目睹了時宰相陳宜中在生死關頭臨陣逃脫,背主出走一去不歸。以其所表現出的睿智當然會對士人產生懷疑。他已然覺察到其在利用士人協助自己管理行朝的同時,也在暗中重新培育新的勢力。
陸秀夫清楚最容易被利用的群體永遠是粗鄙的武人和無知的鄉民百姓,他們久居人下,有迫切改變自己地位的愿望,而他們所求又并不太多,只要畫一張虛妄的大餅,給一些實惠便會舍生忘死的去追隨,卻不像士族一般所求甚多欲與君王共治天下。
再有陸秀夫早已發現小皇帝是實用主義者,并不喜歡士人那套故弄玄虛,清口空談那一套,而是最終的效率和結果。這點看看其身邊那些得到重用的人就知道,一個司城官可以出入省部,一個小商人也可掌天下之財,而一個軍器所的指揮使也能掛上工部主事的銜,可偏偏就是這些人卻幫著小皇帝解決了財政困難,造出了令敵人膽寒的武器,將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條解決了數十萬人吃飯的問題。
反觀隨行朝遷瓊的這些士人們,剛來時小皇帝也對他們充滿了期望,希望能在他們的幫助下治理好瓊州,為復國打下基礎,并頂著極大的財政壓力為他們安排了職位,發放薪酬。但是他們中的很多人卻沒有將此作為報答天恩的動力,卻當做了伴君逃亡應得的報酬。剛剛擺脫漂離、驚恐的日子就不思進取,安心的拿著小皇帝的錢買房置地、養姬納妾,當起了寓公。
如此一來,士人們必然會讓小皇帝失望,并招致其反感。陸秀夫知道這些人雖然不能代表整個士人群體,但是正所謂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他們造的孽卻要整個士族來背。從去年的俚亂發生后,他就發現了小皇帝疏離自己的苗頭,轉而任用本地的士紳和胥吏。且采用分省而治,削弱相權,并不計前嫌的重用曾反對其的張世杰等一班武臣,同時加強對殿前禁軍的整頓和控制。
前次在寺中小皇帝與他們詳談軍改之事,陸秀夫知道小皇帝是想加強軍隊的戰斗力的同時,也是在為進一步提高軍隊的地位做鋪墊,而潛臺詞就是陛下在培養一批新貴,殿外坐著的那些生活在底層的農、工、商、兵就將是新帝國權力構架的基礎,他們將必然擠壓和侵占士族在朝野的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