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了校園里的小湖邊,干了一冬的湖水已經重新被注滿,湖水清澈,甚至可以見到水底淤泥皸裂的痕跡,荷花和睡蓮都還沒長出來,只有沒撈盡的去年的枯枝敗葉。
池邊的垂柳已經吐露新芽,清風吹拂,柔韌的柳條隨風搖擺,像少女對影自憐,撫弄自己的長發。
這是情侶約會的好去處,也是晨讀的好去處,遠夏是這里的常客,他找了處視野最好的地方坐下來。
兩人欣賞了一會湖色春景,郁行一終于開口了“關于我那些破事,說起來真是怕你笑話。”
“你說,我不會笑話你。”遠夏說。
郁行一說“上次你開學時來廠里找我,不是有個女的在跟我說話么,你還記得嗎”
“記得,很時髦一姑娘。”
郁行一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她是我們廠長的女兒,叫向玲,也是我們廠的會計。”
“呀”遠夏驚嘆了一聲,“我還聽說廠長的小舅子在廠里當采購”
“是。上次那臺電磁閥的半自動銑床,就是他采購回來的。”郁行一說到這個,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遠夏冷笑“軸承廠好像是國營單位吧怎么聽著像是廠長家開的家族企業呢,他家的人全都在廠里身居要職。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不行,但居然沒人管。”郁行一冷著臉說。
遠夏說“我扯遠了,你繼續你的話題。”
郁行一皺起眉頭“那年我在機械廠參加全省的技工比賽,不知道怎么就被向玲看見了。她看上了我,便讓他爸把我的關系轉到了軸承廠,畢業后,我就直接來了軸承廠。我去機械廠報到的時候,他們讓我來軸承廠,我還以為搞錯了。”
正常情況下,他們這種工農兵大學生,哪里來的就回哪里去。軸承廠硬要了郁行一,說是他們廠里缺乏系統學習過的技術員。
軸承廠是機械廠的子廠,調郁行一過來,其實倒也不算不符合政策,但向富貴明顯是為了一己之私。
郁行一說到這里看了遠夏一眼,發現他并沒有笑話自己艷福不淺,他才略松了口氣,繼續說“到軸承廠后,沒多久,幾乎全廠的人都知道了向玲的心思,更有不少人開玩笑直接叫我廠長女婿。說實話,我半點得意都沒有,而是非常憤怒。只能橫眉冷對,他們見我態度很強硬,才沒人敢再這么叫。”
遠夏皺起眉頭“這種被綁架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郁行一翻了個白眼“誰試過誰知道。向富貴就是軸承廠的土皇帝,給自己女兒選駙馬呢,結果那個倒霉鬼就是我你敢相信”
“你明確拒絕都不行”遠夏問。
郁行一搖頭,自嘲地笑“她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壓根就不關心你的態度。她跟我說,她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已經不知道怎么用言語來形容我內心的崩潰了。”
遠夏同情地看著郁行一,說“這事真沒法解決嗎”
郁行一說“沒有,只能拖。她總不能綁著我去領證,她比我大三歲,我倒要看看誰更能耗。”
遠夏想了想“目前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只有你調離軸承廠,或者向富貴調離軸承廠。”
“我現在沒法調動,機械廠那邊我打過幾次申請,都被駁回了。我在想,要不要去外地試試。”郁行一望著遠方,似是在看自己不明朗的未來。
遠夏說“那就讓向富貴調走。”
郁行一看著他“向富貴怎么調走”
遠夏說“向富貴干了這么多年廠長,他就兩袖清風,鐵血無私,毫無破綻可言只要他有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玩忽職守、濫用職權等罪名只要找出一條,就夠他喝一壺的。”
郁行一看著遠夏,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是說,舉報他”
遠夏點頭“嗯,得先找出證據。”
郁行一說“向富貴確實不是無縫的蛋。我聽廠里職工私下里說過向富貴的不少問題,貪污受賄,濫用職權都有,但也沒誰具體去舉報過,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很多人都還得有求于他。說不定他還有背景,否則不敢這么明目張膽用人唯親。”
遠夏說“既然不是無縫的蛋,那就肯定有破綻。找出來,寫檢舉信,送到機械廠去。機械廠不行,就送到市政府省政府去,我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他就是看不慣這種社會主義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