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光是私企發展進入寒冬,國營企業也是如此。
由于上一年物價飛漲,引起城鎮居民哄搶囤積物資,許多國營企業也跟風盲目擴大了生產。
等到國家八月份宣布物價闖關失敗,開始進行價格控制和憑票限購,人們終于不再哄搶物資。于是那些工廠超額生產出來的商品就出現了滯銷,積壓的情況。
商品滯銷,生產廠家收不回資金,就沒法支付原料費,這種三角債成了社會普遍的社會現象。
許多企業因為三角債問題陷入困境,甚至都沒法正常運營,面臨倒閉的局面。
遠夏能從春季廣交會上直接感受出來,他參加了幾年廣交會,每次的感受就是比上一次又熱鬧了,成交量也是逐漸增加的,唯獨這一次,采購商明顯要比上一年少。
行遠今年的成交量也比上一年少了很多,就連飛蝶的廠長都跑來跟遠夏說自己虧大了,不該花那么大的價錢買技術的。
遠夏只好勸他,要看長期,不能只看眼下的,只要國家政策不變,電動縫紉機的需求量只會越來越大。
其實飛蝶也就那么說說,他們會主動買技術,是因為接到了一個大單,一家企業跟他們采購了三千臺縫紉機,他們不想分錢給遠夏,就干脆提出了直接購買。
廣交會結束之后,遠夏坐火車返回越城。這一年的廣州火車站比往年熱鬧不少,每天都有大量的外省農民工來到廣州,他們想來這里碰碰運氣,找一份能養家糊口的工作。
然而經濟寒冬,并沒有那么多的工廠和工地容納這些農民工,于是這些人就滯留在了廣東的各個城市,到處游蕩。
遠夏看著一張張焦慮又無奈的臉龐,心里很難受,但他能力微薄,幫不上任何忙。
等進站的時候,遠夏看見一個獨臂年輕小伙子拿著一個紅色的小本本跟人說著什么,但行色匆匆的人們沒有人愿意停留下來聽他說話。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與遠夏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簾。
遠夏注意到他雖然缺了一只右臂,但腰桿卻站得筆直,那身板一看就是當過兵的。
遠夏主動朝他走了過去“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對方抬起眼,神色有些靦腆,他將自己手里的小本本展示給遠夏看,有些窘迫地說“你好,我叫洪衛國,是一名退役軍人,這是我的退役軍人證和工作證。我是湖北荊州人,是一家紡織廠的工作人員,我們廠跟廣州一家服裝廠有合作。去年我們給他們發了一批布料,沒有收到貨款,廠里派我出來收賬。但那家服裝廠的老板跑了,工人也在找他要工資,我找不到人,帶來的錢也花光了,家也回不去,不想給政府添麻煩,所以想跟好心人借點回家的路費。你放心,我絕對不是騙子等我回去后,就會還錢。”
遠夏仔細看了他的兩個證書,其中服役時間是19781984,遠夏輕聲問“您的傷是戰傷,對嗎”
洪衛國聽見他的話,用力眨了眨眼睛,輕輕“嗯”了一聲“對越自衛反擊戰。”
遠夏將小本本合起來,雙手遞還給對方“請您收好。”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鈔票來,“這是一百元,您拿去買票,回家。”
洪衛國看著那一百塊錢,沒接“謝謝同志,用不了這多么,只需要三十五塊,我就能到家了。您的地址麻煩幫我留一下,到家我就設法給您匯錢。”
遠夏說“不用還。就當是我為人民子弟兵做的一點小事吧。”他將紙幣塞進對方衣服右邊的口袋里。
他準備轉身離開,卻被洪衛國一把抓住了,盡管是左手,遠夏依舊感受到了那只手的力量“同志,這不行。我們解放軍是有嚴明紀律的,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你今天不給我留地址,我就不能收你這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