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識海中,入目間全是斷壁殘垣,上空黑沉沉一片,邪氣四溢。
寧不為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顆拳頭大的黑色丹田,再往下,是一根粗壯的金色靈根,只是因為被生生扯出又被逼了回來,那燦爛的金色看上去有些黯淡。
每個修士修煉之初,都喜歡把識海打造成自己最喜歡的模樣,即便是像寧修這樣懵懂無知的稚兒,都會把自己的喜歡的東西用靈力在識海里復刻下來。
寧不為最開始的識海并非這般模樣。
他曾經在識海中造出了一座城,每條街道,每塊磚瓦,甚至是墻頭上的爬山虎,都和巽府寧城一模一樣。
城的中央是寧府,寧府的中央是澹懷院。
院里有兩棵桂花樹,有大片的九葉蓮,有蜿蜒曲折的連廊,在廊下一抬頭,便能看見遠處的沉月山。
再后來,識海的城池旁多了一座島,島上有花有草,有上課他最喜歡的課室,窗外有他喜歡看的青松,還有他時常去的自省閣,還有褚峻住的房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寧修和他確實很像,他兒子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全都造出來,而他則直接將自己喜歡的城池和島嶼照搬進了識海里。
只是萬玄院的這座島在識海中之建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從此他的識海里面一片狼藉。
最開始寧故和李笑寒出事便是他逼迫自己接受,然后藏起來假裝忘記,到后來習以為常,寧家出事,寧行遠隕落亦是,后來不管是聞在野的死還是晏錦舟和阿凌的死,又或者是褚峻和萬里的離開,他都采取同樣的方式,面上輕描淡寫,實際自欺欺人。
他做不到真的無情。
他修不成無情道從他在臨江城把寧修從半空扔掉又拽回來,或者從更早,從他沒有狠下心將寧修煉回玲瓏骨而是把小東西揣進懷里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修不成。
寧不為看著面前遍地狼藉的識海,面前漆黑的丹田上開始層層脫落,最后變成了最初晶瑩剔透的模樣。
破而后立,這一次他終于可以自己選擇要走的道。
“爹爹哇”寧修的哭聲在嘈雜嘶啞的鬼叫聲和坍塌聲里格外清亮。
寧不為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腹部和心口頓時傳來陣陣劇痛,險些讓他直接又昏死過去。
“爹爹”寧修小臉上都是淚趴在他身上,兩只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一邊哭還在一邊使勁。
寧不為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金光閃閃,腹部和心口上的傷正在緩慢地愈合著。
他腦子現在還有些發懵,全都是血的拍在寧修的小腦袋上,剛要說話就噴出了一口血。
寧修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手里攥著的半塊糖已經化得黏黏糊糊,他呆呆地看著寧不為,帶著哭腔喊他“爹爹”
“哎,沒事。”寧不為咧嘴沖他一笑,結果露出了一排染血的牙。
寧修懵了一瞬,頓時嚎啕出聲“哇娘親救爹爹”
這下哭得說話都不磕巴了,簡直中氣十足。
寧不為用拇指給他兒子擦眼淚,結果糊了他一臉血,有氣無力道“你爹沒死呢,不用嚎這么大聲。”
褚峻一身煞氣落在了大黃背上,房晚臣承受不住這濃郁的煞氣,直接昏了過去,連大黃都苦著臉嗚咽了一聲。
寧不為看著他一身紅衣自帶煞氣的模樣愣了一下,很快又回過神來,“裴和光呢”
褚峻聲音發冷,“跑了。”
寧不為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剛才混亂的記憶回籠,愕然道“剛才那是”
“你差點被他奪舍。”褚峻身上的煞氣愈發濃郁,“之前你身上被種的心魔雖然被除掉,但和他之間的關聯并沒有斷,他應當早就有這個打算。”
寧不為從來沒想過有人會這么想不開奪他的舍,但一想到這幾百年都有人在暗處盯著他的殼子,頓時一陣惡心。
如果不是褚峻喊了他一聲后果不堪設想。
“裴和光此人陰險狡詐,以后遇到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褚峻看向周圍崩塌的火海,“群怨幻境已毀,該離開這里了。”
大黃聞言刨了刨爪子,苦著臉道“太尊,您收一收身上的煞氣,我快駝不動了。”
褚峻垂眸默念了句什么口訣,一襲紅衣瞬間變得雪白干凈,原本濃郁的血腥煞氣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又成了那個淡定從容了景和太尊。
“哇”寧修贊嘆了一聲,走了兩步抱住了褚峻的寬袖子,“娘親好看”
娘親是最好看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