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蕤揣著兩個半涼的饅頭從齋堂出來,沿著寺廟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的石板路朝著后院的禪院走去。
孤云寺后院的禪院還是很有名氣的,因為站在院中就能看到后山一大片野桃花。這個時節,桃花已經開始結出花骨朵,遠遠看去,山上像是蒙著一層輕紗,淡淡的粉色似有似無,如云霞一般。
宋蕤在黃昏時分輕淺的暮色里駐足欣賞,然后繼續往前走,拐進了名叫“竹翠堂”的小禪院。
一個男人背著兩只手站在院中,也正仰著頭凝望遠山上那一片淡淡的云霞。聽見腳步聲,頭也不回的說了句,“回來了”
宋蕤心里就有些悶悶的,“回來了。今天齋堂里有一道豆干,味道還不錯”
話沒說完就想起虞道野其實不怎么喜歡豆制品,便覺得這個話題也不適合往下聊了。頓了頓,又說“我帶回來兩個饅頭,你夜里要是餓了,就點兒茶水墊一墊。”
虞道野回身,臉上帶著極和氣的表情點了點頭,“謝謝宋叔。”
他還沒有剃度,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這么一看就好像跟他在家里的時候沒什么區別。宋蕤想到這里,又糾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比他在自己家里的時候輕松一些。
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虞道野露出這種輕松愉悅的神氣了,就好像壓在他心頭的所有的煩難都已經被他放下了。
宋蕤以前是多么盼望能在虞道野的臉上看到這種輕松的神情啊,這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但現在,他真的看到了,卻只覺得心酸又無奈。
暮色降臨,遮掩住了遠處山坡上那一抹淺淺的緋色。
虞道野收回視線,略有些遺憾的說“明天就要搬到前面去了,從那里好像看不見后山。”
宋蕤的心臟猛地一跳。
明天,就是虞道野剃度的日子。
這些天,來孤云寺看望虞道野的人很多,除了同朝為官的同僚和幾位關系比較親近的朋友,虞趙氏、胡蘭也都派人來過。虞進虞保兄弟倆是親自過來的,還在禪院門外跪了很久,不過這些人虞道野統統沒見。
虞諒也親自來看望過他,還跟他關在禪房里說了好長時間的話,不知道父子倆都說了些什么,從禪房里出來的時候,虞諒的表情非常平靜,并沒有“兒子要出家,以后都四大皆空了”這樣的哀切之情。
或許他們父子倆有什么別的打算
宋蕤對虞諒十分了解,知道這一位也是殺伐決斷的主兒,對上虞趙氏不得不處于劣勢,處處被動,那是因為虞趙氏的身份對他,對整個虞家都有著天然的壓制。在其他的問題上,他的腦子可是夠用得很。
總之宋蕤就有“父子倆有什么計劃,但是不能對外人說”這樣的一種感覺。
在這些人當中,宋蕤最巴望見到的就是司空,當然司空會過來勸一勸虞道野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但明天虞道野就要剃度了,司空仍然沒有露面,宋蕤還是有些失望。
虞道野沉默了片刻,轉身對宋蕤說“宋叔,這些天辛苦你了。”
宋蕤心頭一酸,險些飆出老淚來,“這有什么辛苦的你要是能跟著我下山去,再辛苦我也樂意。”
虞道野微微一笑,“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
剃度的儀式只有寺廟里的人能旁觀,宋蕤是不能參加的,與其自己留在禪房里發愁,還不如直接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