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不算矮。但與大多數外家拳頂尖高手相比,他的身材實在算不得高大。但他渾身崢嶸的肌肉所散發出來的雄壯氣勢讓任何高手都不敢小覷。
他背著手靜靜的站在院子中央,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一人,周圍安靜得只能偶爾聽到一兩聲蟲鳴。
院子里假山園林,小橋流水,繁花似錦。微風拂過,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夜空中明月高掛,繁星閃爍,本該是個賞花賞月的好夜晚,卻偏偏要殺人,當然,也有可能是被殺。
二十七年前,他就達到了搬山境中期巔峰的實力。那個時候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可以叫師父的人,因為他確實扮演了一個如師如父的角色。
作為一個孤兒,從小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是無情。他早已不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但人終究不是草木,又豈能毫無感情。那個高大威猛的身軀,在他死灰般的人生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色彩。直到現在,仍常常出現在腦海中。
他仍記得第一次見師父時的情景,仍記得師傅為了幫他突破搬山境后期帶他看大山大海,仍記得師父與他徹夜長談幫他突破心境,仍記得當他突破搬山境后期時師父開懷大笑興奮不已的樣子。
他還想到了兄弟朋友,如果那算是兄弟朋友的話,想到兄弟間的同甘共苦,想到兄弟間推杯換盞,這些東西在他以前都不曾有過。想著想著,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現在,他早已成了他們口中的叛徒,成為了他們唾棄的對象,哪怕這二十年來在納蘭家,背地里也有人對他閑言碎語。
但是他不在乎,不是不想在乎,是不必在乎。這一切不過只是他人生路上一撇而過的風景,他始終還是那個他。
他并不覺得他做錯了什么,因為在他的世界里壓根兒就沒有對錯這個概念,也不必存在對錯這個概念。
這里是納蘭家在東北的老宅,近千平米的院子周圍是影影綽綽的亭臺樓閣,周圍的房子燈火通明,唯獨院子里一盞燈都沒亮。
正北方的正廳里,納蘭文若坐北朝南端坐中央,兩旁是他的二兒子納蘭振山和三兒子納蘭振海,門口處站著兩個氣息若有若無的老人,此時正警惕的望著院子正中央。老宅的四周,更是暗藏著人數眾多的高手嚴正以待。他們和院子中的男人一樣,都在等著一個人的到來。
“父親,黃金剛真會來送死嗎”納蘭振山淡淡道。
“他說了會來自然就會來。”
“來了就不能讓他走”。納蘭振海微微笑道。
“他既然來就沒打算要走”。納蘭文若悠悠的說道。
院子的正南方,納蘭子建趴在二樓的窗欞上,平靜的看著院子。阿英立于身側,身上氣勢蓄勢待發。
“少爺,明顯是送死,他為什么還是要來”。
納蘭子建眉頭微皺,喃喃道“高昌當年在陸晨龍身邊見死不救,就等于間接害死了陸晨龍。黃老頭兒心里這個梗噎了他二十年,憋不過去了”。
阿英秀美微蹙,半晌過后搖了搖頭,“還是不明白,少爺,你不是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嗎”。
納蘭子建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這個世界人人追求功名利祿,人人追求活得更好,千篇一律實在無聊。正是有了黃金剛這樣一心求死的人,世間才多了那么一分精彩,才多了那么一分生氣”。
左丘坐在沙發上,香煙一根接著一根,整個客廳煙霧繚繞。
山民啊,要想躲過影子的眼睛,唯有比影子隱藏得更深。唯有用黃老先生的死才能讓影子安心的坐下來看戲,這場戲做不得半點假,只有讓它相信我們在打生打死,我們才有機會暗中把它揪出來。
山民啊,要怪你就怪我吧。
左丘看著手機上的小說評論,看著已經把昵稱改為伊呂兩衰翁的讀者頭像。喃喃道“希望你不要騙我,否則我左丘萬死不能辭其咎”。
黃金剛遙望著那座百年老宅,內心波瀾不驚。他想到了五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書生,沒有那個書生,他本該在五十年前就死了。他本是個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那個書生給他講了很多道理,雖然大部分道理沒聽懂,但并不妨礙他喜歡聽他講道理。哪怕就是傻愣愣的坐在一旁聽他嘮叨,內心也感到安寧。現在那個書生躺在馬嘴村的山坳里,再也聽不到他講道理了。不過沒關系,很快就能去找他了。到了陰間,繼續聽他講。
還有那個邋邋遢遢的老神棍,長得猥瑣可恨,最可恨的是他夸夸其談自以為是,老是以為自己天下第一不把別人放在眼里,連陸老也不放在眼里。現在回想一下他的樣子,其實也還好,不是那么討厭。陸老走了,自己也要走了,留下他一個人連個拌嘴的都沒有,想想他其實挺可憐。
還有黃九斤,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他的孫子。對于硬生生把他拉進來,他并沒有太多覺得對不起他,人在世上恩義當先,作為老黃家的種,就應該有這種覺悟。只是很想念他,八年沒見了,可惜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還有陸山民和小妮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黃金剛深吸一口氣,身上氣勢漸漸攀升。年輕人的天下終究需要你們年輕人去打,就讓我這把老骨頭先給你們點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