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樹下很快便聚集三百多人,這是劉家村九成五以上的村民了,還有些沒來的,不是湊巧外出,便是病倒了不能起身。外出的三人,病倒的那個確實昨日便在發燒了,李村長心中都是有數的,低聲來和金逢春匯報了。金逢春點頭應了,從背包里取出喇叭,找了個高處,站到桌上。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三年前謝六姐進臨城縣時的樣子,金逢春又記起了她下令殺人時那漫不經心的姿態。她不知道六姐當時心里怎么想,但此時金逢春絕對沒有她表現出來得那么平靜。
會習慣的,人都有第一次,這也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了,她幾個族兄被監斬的時候金逢春也就在一邊。她深吸一口氣,對喇叭說道,“喂喂,都能聽見嗎”
通過鐵皮喇叭,她的聲音有些失真,群眾們倒是很給面子,紛紛發出聲響表示能聽得見。三百多人按男女被排成了幾個方陣,在社樹下烏壓壓地繞成一個大圈,時不時還有嬰兒的哭聲傳出,炎熱的天氣讓此時此處的氣味并不好聞。
金逢春給自己再調動了一輪情緒,這才低沉地開口,“過去數日,村子里不太平,有個渣滓竟殺了人,連六姐都聽說了六姐很不滿意”
人群的嗡嗡聲一下就低沉了下去,金逢春顯然地看到了他們的恐懼,讓當權者不悅顯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金逢春還帶了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大漢在身側。
會恐懼還好,她放松了一點,對權力3034
0恐懼自然比憤怒更容易維系統治,她又加大了音量訓斥,“這還不算完,聽說還有些白眼狼,也不顧這高產稻種是誰給的,甚至連六姐的話都不當回事了。還不許家里的女眷去娛樂室讀書,可有這樣的事”
“都瞎了心了就問問你們自己,可有余錢買活若有的,現在就出來,買了活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從吳興縣出去,走一日便到了延平府,你買了活就去延平府,誰管你你又賴著不走,又不肯聽六姐的話,這是什么意思你們這些人還活在世上,我都替你們羞”
十七八歲的女娘,竟爬到了幾百人頭上指指點點、大聲訓斥,村民中女眷們自然是畏畏縮縮,而男丁們顯著地分為三種,第一種是真被嚇怕了,當了多年的農戶,哪敢和官府作對當下都是不由自主,幾欲跪伏在地。
第二種并不太畏懼,但也相當地老實,并沒有什么抗拒的意思,顯然這些人并不畏懼金逢春的怒火,但也不反對給女娘確田,這種是農民中較有主意的,家境往往也比較殷實,不論其內心深處想法是什么,顯然都不打算和官府作對。既然官府要這么做,而他們得到的好處又比給女娘確田帶來的損失多,至少是相差無幾,那么他們就都會表示出一副順民的樣子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掃盲教育,人群中第二種人的數量是最多的,而第三種人則是原本的日子過得不太好,買活軍來了以后也沒有很多提升的人家,又或者是性格特別執拗、認死理的那些,他們不但無法接受買活軍帶來的種種變化,也無法接受劉老四因為說了幾句怪話便被拉走關了起來。雖然他們或許不懂得唇亡齒寒這個成語,但很顯然地,這些人也明白,今日在劉老四之事上沉默,他日自己便少了自由發表演講的權力。
金逢春在來此之前,已經挑好了殺雞儆猴的那只雞,此時沉聲道,“那邊那個戴斗笠的,你對我怒目而視,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樣你說。”
被她挑出來的這位也姓劉,行十七,和劉老四是族親,一向和黃富關系也好,劉老四在村中都是刺頭兒,劉十七也不省心,幾乎就是個潑皮,黃富倒是幾人中最老實的,沒料到不聲不響就做出殺人的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