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軍這里的規矩果然是多,不過好在眾人都是健壯漢子,從羊城港過來,也不算辛苦,并無什么疾病,至于接種牛痘,也都是求之不得買活軍會治病可是聲名在外的。鄭地虎當仁不讓,第一個領了文書,小徐陪著他進到關內澡堂子里,又為他講解道,“這里要查看頭皮,如果有虱子必須剃光頭,渾身藥浴,行囊衣物也要噴灑除蟲藥水,若辦不到是不能進關的。”
他們因為有特殊待遇,動作很快,來到此處時,恰和棉襖少年、算學老專家還在一批里,鄭地虎一邊聽小徐說,另一邊還聽棉襖少年抗議道,“我沒有虱子,為什么非得剃光頭呀徐先生、李先生沒有虱子便可不必剃”
他身旁的接待很鐵面無私地說,“因為你是被我們綁來的肉票,便只能守我們的規矩六姐不喜歡不能每日洗頭的人”
棉襖少年便頓時怏然了,鄭地虎若有所感,看了小徐一眼,小徐含笑點頭,低聲道,“確然如此,六姐好潔,聞不得頭油味兒,因此我們這些活死人都多留短發、寸頭,便是為了方便洗濯,沒有垢膩之氣,免得遭了六姐的不喜。”
鄭地虎之前就聽說過謝六姐的癖好,并十分不以為然以他們十八芝來看,中華之異于外夷者,便在于衣冠禮儀,他們常年混跡海外,除了祖籍之外,以什么來認可自己的歸屬便是語言、文字,乃至中華衣冠。尤其是在長崎的那幾年,雖為華商,卻不得不穿和服,留月代頭,說東瀛土話,雖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為,但心中卻常懷恥辱,時而憤憤。
因此,十八芝是很反感買活軍所推行的寸頭與立領中開的服裝樣式的,以為他們其心必異,鄭地虎本來想著,自己沒有虱子便不理發,但此時來到這里,不知為何,被氛圍帶動,又覺得剃頭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的確,冬日為了防病,長發不好時常洗頭,就是會有氣味而且男女都有。這種事從前不說破大家也就含糊過去了,買活軍這里既然明確地提了出來,仿佛忽然間就覺得不剃頭很不講衛生了。
再加上他是為贖船來的,氣勢本就低弱,左右為難之下,半推半就地還是推了個平頭,小徐又帶他去了浴室,教他怎么使用,并笑道,“我這就出去為貴客張羅替換衣物貴客定然是要買浴巾的,對吧”
鄭地虎還不太知道浴巾是什么,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只見小徐退了出去,而更衣室里便只剩下棉襖少年同他們船上陸續進來的一幫男丁,那棉襖少年左右張望,一臉的羞澀,不意和鄭地虎對視了一眼,趕忙地逃走到人群中去,仿佛害怕鄭地虎是個契弟佬一般。
鄭地虎本想看看他們買不買浴巾,見棉襖少年這般,心中暗嗤了一聲“軟如豆腐,富貴雛兒”
便不搭理他們,自己先脫衣裝在框內,把手牌栓好了,赤條條大搖大擺,往里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