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又說回來了,買活軍的規矩是與眾不同的,鄭天龍又不敢不把謝六姐的警告當回事這可不是朝廷,我一邊猛攻朝廷水師,一邊和朝廷談招安,是為了給自己抬價格,也是為了減弱招安后的競爭和排擠。謝六姐話說得明白,敢打買活軍,那就等著給自己收尸,而鄭天龍無法判斷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他能依靠的只有江湖傳言,而所有的傳言都指向一點,那就是謝六姐說話從來都是非常算話的。
這樣一來,鄭天龍便非常地尷尬了,也難怪一個多月都沒個明確的表態,幾番和她接觸時,都在試探性地談些云貴土司羈縻的話題,這暗示,或者說明示,是相當拙劣的。在鄭天龍而言,對買活軍保持名義上的順從,換得買活軍對雞籠島有限的扶持也不說戰船技術,一些高產稻和農事上的指導就足夠了。
如果談判能達成這個結果,他便很覺得滿足,仿佛也有了一個下臺的階梯看,我也不是個無膽的人,被嚇唬了一下,還沒真死人呢,就乖乖歸降了,我這是感動于買活軍招賢若渴的誠意,這才歸入買活軍的體系之中。至于他會不會就勢認個新義姐,并且開始做義姐死后又繼承家產的美夢便是有,鄭天龍也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但陸大紅估計,真有那一天的話,他應該是會夢一下的。
陸大紅是個很善于談判的人,而且也很能沉得住氣,一般來說,六姐給她的機會,她都可以抓得很牢,這一次的機會她也不打算錯過。來到平湖灣已經一個多月了,對于鄭天龍,以及他之下的十八芝,更有阿松、阿森、林氏等關竅人物,她都已有了相當的了解,策略已逐漸浮現,現在只需要找個機會,拿出讓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計劃,相信說服鄭天龍并非難事換言之,如果鄭天龍連這都不答應,那么,十八芝改換首領的時機也就趨于成熟了。到時候再由鄭地虎出面接收親哥的舊部,相信受到的阻力會小得多。
最差的結果鄭天龍帶一大批船逃走,且所有使者全軍覆沒,其余船只四散逃亡即便如此,買活軍也能獲得雞籠島。其余的結果都只有比這個更好,不過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鄭天龍真心歸買,如此損失可以降到最低以鄭天龍的威望,十八芝內若有人心向荷蘭人,起心逃走,他可以翻臉處斬此獠,不會激起任何反抗與逃亡。除了他以外,鄭地虎等人均無此能力,多多少少會損失個幾成勢力,如李、楊、劉幾人,或是桀驁不馴,或是完全向往荷蘭人,除了鄭天龍可以彈壓之外,對于其余鄭家人都很是不服。
實際上,除了鄭氏兄弟之外,其余的海盜中,有許多是被陸大紅做過標記的,她想要這些人的船和水手,但不想要這些人。以鄭氏親眷為首的泉州幫,總的說來還是以做生意為主,即便在海上有搶掠之舉,主要也是黑吃黑,除鄭地虎以外,其余人年紀尚輕,尚且十分稚嫩,是買活軍可以很容易改造好的那種人,而鄭地虎本人豪快無心機,這樣的人雖然手上也沾了血,但總的說來,還沒有什么天怒人怨的行徑。但十八芝如今招攬的數百條船中,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亦有心狠手辣,以殺人為樂,靠殘虐震懾手下的船主,這些人在買活軍收攏雞籠島后,將被逐一剔除,不可能有接觸到實際軍政的機會。
歸根到底,還是水手的教育問題,現在的雞籠島權力結構還是老一套,船主恩威并施,擁有一船大抵都是同鄉的水手,這些水手中有義子、徒弟,也有擄掠來的奴隸,但都被教導得唯船主之命是從,船主們和鄭天龍的關系也各有遠近,鄭天龍有一支他可以完全操縱人事的船隊,這是他最核心的力量,對于其余的船主,他能調動他們,但卻不會去插手船只內的水手人事。
船主的權力,便來自于水手無條件的效忠,只要有一點異動,都可能被殺死,久而久之,水手們麻木不仁,更像是船主豢養的野獸。船主要效忠荷蘭人,便效忠荷蘭人,船主要歸敏,便歸敏。但這種效忠也是非常容易瓦解的,只要學會說官話而不是漳州、泉州各自的土話,地域鑄成的壁壘,頃刻間便能消除大半,而通過掃盲班的考試之后謝雙瑤覺得船主們實際上就被架空了,只會有少數死心眼的多年忠仆依舊保持著絕對的忠誠,至于其余人,他們不可能放著好日子不過,隨著船主們繼續刀口舔血收入卻還沒有在買活軍麾下的一半多。
船水手這是有價值的,船主實在是可有可無她草草地記著自己的想法。有海戰經驗的統帥,能進專門學校教學的老船工,這些人才需要一些,大量有陋習的水手需要接受再教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