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沒有別的好處,光這一條,誰家農戶不死心塌地跟著六姐干不說別的,就說今年,若沒備了別的種,只能硬著頭皮種稻子,那各家爭水都得鬧出人命來,那時候紅著眼,爭的不是水,是命是活下去的口糧是全家人的團圓
就算河里的水還夠分的,各村之間,村里各戶之間打不起來,可只要比往年水位低得多了一些,無法引水漫灌,那就只能派人去沒日沒夜的踩水車,真踩得吐血,累死人的都有,農戶便是如此,為了保證一口吃的,只能搏命去做,能有今年這樣安寧照舊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憑天不下雨,我心里定定,再不用給雨神獻祭什么童男童女其實心里要說有多信呢也是沒有的,只是往年這時候實在是太著急,仿佛自家自村做了極痛苦的割舍,預先把代價付掉了,老天爺便能垂憐下雨,好像是完成了交易病急亂投醫罷了
買活軍這里,別說搞活祭了,連禮拜六姐都是不許可的,再說了,人們也永遠都不會走投無路到那份上大不了就進城做工去唄,大活人還能被一口吃的憋死了再大不了,不要錢了,只管飯,行不行
當然,這些農戶們是不會想著,如果買活軍治下普遍欠收,他們還有沒有余糧的。這幾年的好日子讓他們多少都有些輕狂了,竟能說出大活人還能被一口吃的憋死這樣的話來,不過,到底日子是比以前好過得多,家家戶戶的存糧也讓他們有了這個底氣。尤其是泉村這里,幾乎家家都有牛,他們對日子是相當滿意的,便是連家家戶戶開始給女娘分田,也沒在村民中激起什么怨言,更有很多老人夸口著這樣做的好處“兒女都在身邊,女兒也不遠嫁,招個上門婿,一樣孝敬,這是福呢”
這些上門女婿很多都是外地來的流民,有些是冬日被買活軍安排到泉村來做活,填補泉村人進城去做活留下的農田空缺,因為勤勞肯干,受到了老人家的賞識,便在本地扎根了,還有些是鄰村來的漢子,因為泉村的女娘有田,而他們村的女娘沒有,所以他們就選擇了把自己的那塊份額田遷移到泉村來。這樣很快泉村自己的地就都被開墾了出來,一年間多了一百多口人,儼然是非常繁華,甚至隱隱有了點小鎮的味道。
受到泉村的刺激,隔壁的劉家村很快也宣布了,不再是各家聽憑自愿,而是給女娘確田,否則他們村的女娘都要積極地嫁到泉村去了,劉家村將越來越勢弱,將來說不準要被泉村吞并。
就是現在,兩村的土地也都接壤了,朱二爹做完活,扯下褂子擦了一把汗,拖著步子往山上走了大約五六分鐘,便看到一株大柏樹下,零零星星已坐了七八個人,都是附近的農民來歇晌的,其中劉家村、泉村的人都有。
含糊地打了個招呼,他到柏樹下的井邊上去,那里已有人打了一桶水,一個葫蘆瓢漂在上面,朱二爹舀起水來,不敢澆身子,怕受寒了,只先洗了手,汗都歇了,方才咕咚咕咚喝了兩瓢沁涼的井水,嘆道,“這井水是好”
按說這還是劉家村打的井,不給你泉村人喝也不能如何,不過大家鄉里鄉親的,前些年灌溉期是縣里下來人協調的分水,處置得不偏不倚買活軍對農事是真的重視,連分水都管今年又都種了土豆,不必爭水,兩村人便和氣多了,也不計較這些。他身旁還有人招呼著說,“朱二爹,這里坐,這里風大。”
朱二爹道聲謝,解開背簍,往地上一蹲,便掏出一個雜面花卷來,這饃饃摻了鹽、咸菜干、辣椒干、蔥花,又揉了葷油進去,油潤水滑,很惹人食欲,他來時從自家菜地里還擇了一根頂花帶刺的黃瓜,掏出來在背心上擦了擦,一邊咔擦咔擦地咬黃瓜,一邊吃咸菜花卷,嘴里時不時嘶嘶哈哈幾聲,笑道,“這辣子是放得多了點,昨日我說不夠辣,今天和我斗上氣了”
陽光透過柏樹的葉片,在地上撒下一格格的亮點,更顯得樹蔭下的清涼,一群農人有男有女,或蹲或坐都在吃午飯,聞言也都道,“這辣子是好,城里富貴人家還熬辣油,那個更好了,便是咱們家,這辣椒長得快,家門口種一畦,一年的辣椒有了,省鹽下飯,體貼人的東西。”
聽說六姐也是喜歡吃辣椒的,甚至特意為一艘船都命名為辣椒號,民間的百姓們便天然對這種調料多了好感,其次的說,辣椒的好處也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這東西和韭菜一樣,都是便宜的調味品,但韭菜是香氣,需要適當的鹽去配它,而辣椒卻可以少放一些鹽還能下飯,對于一兩千年以來,都在變著方法節省用鹽的百姓來說,這東西就非常好了。但凡是刺激人的東西,都會受到廣泛的歡迎,這廉價的刺激品也不例外,不到一年就完全登上了農戶們的餐盤。
“這土豆,產量是好。我昨夜算了算按我們家去年隨便種了個兩壟,放了二百多窩,便收了有數百斤,若是一畝田都種滿了,我說個數你們別嚇著四千斤恐怕那真不是說笑的”
“四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