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紅寫信來了,還有二哥。”
關于勒石合約,其中許多內情,買活軍所有使者都從自己的視角寫來了報告,謝雙瑤對陸大紅這姑娘總體來說還是相當贊賞的,目前來說,她們只在傳播迷信上有過不一致,其余時候陸大紅都能很好地執行她的戰略意圖,隨機應變的能力也不錯。尤其是她的工作日記,謝雙瑤是很喜歡看的,陸大紅善思考,很多時候能給她補充本地人的視角。
“居然遇到了這樣的難題。”她先看陸大紅的信,“這和徐先生對開戰宣言的評價幾乎一樣”
如果有兩個高級人才,不約而同地提出同樣性質的問題,那么謝雙瑤認為就該引起重視了。買活軍在上周的周報中,刊發的作戰宣言主要是給他們的活死人看的,風格相當的務實,就是解釋了一下為什么要出兵泉州今年泉、鷺一帶的旱災很嚴重,可能是要顆粒無收了,那是要死人的,買活軍本著樂于助人的風格,決定在泉州推廣他們的土豆種植,但這件事是一定會受到本地官府阻撓的,因此買活軍就決定先發制人,把握寶貴的農時,在夏天完全到來之前趕緊種點耐旱的作物下去。
這的確是實話,至少是此刻的實話,如果今年泉州沒有旱災,那謝雙瑤就會找別的借口,這本來就是計劃中的擴張,只是一場旱災讓買活軍改變了自己的布局本來他們是打算把種糧發到山陽道和關隴道去的,那里已經連續干旱了幾年,謝雙瑤認為有必要避免出現真正慘絕人寰的人道主義災難,也可以在水路網之外散布買活軍的美名,賣一賣買活周報,讓私鹽販子們的步伐走得再遠一些。
但徐大人和沈編輯讀過宣言之后,都有不同的看法,沈編輯以公事公辦的務實態度指出,這不是一篇合格的檄文,格局太小,并無大義,無法收到削弱敵軍士氣的效果。謝雙瑤很不解,“我都說得這么明白了,泉州的地方官壓根沒辦法救災,難道他們不會因此自慚形穢,進而不敢面對焦急的百姓們嗎”
沈編輯就久久地凝視著謝雙瑤,把嘴抿了起來,而徐大人則指出,對泉州的征服,以及對雞籠島的吞并,是買活軍勢力范圍一次大的擴張,等于是上了一個臺階,哪怕是泥腿子義軍,當他們牢牢握在手中的地盤有半個省之大的時候,也都端出了自己的政治口號,這篇檄文或許可以加上一些初步的政治理念宣講,這樣是有助于凝聚人心的,也會有認可理念的俊杰主動前來投奔。
聽起來是很好,謝雙瑤便問徐大人,政治課本編寫出來沒有,徐大人就馬上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了,于是這件事也暫時擱淺了要把他們想要的那一套端到此刻來,本土化工作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完成的,現在華夏歷都還沒有編完呢,徐、李兩先生帶著一幫學生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忙這個。
成功擊潰催稿黨,謝雙瑤逃過了寫作任務,但陸大紅的疑問,也讓她意識到,隨著地盤逐漸擴大,麾下來自五湖四海的干將越來越多,很自然地便會出現認同問題,買活軍的確需要一個總綱要,來囊括天下人才,讓他們自覺在買活軍的框架中能找到一席之地。
當然,在謝雙瑤看來,這其實是個不言自明的問題,但這是個國家、民族的概念本身尚未明確的年代,的確如陸大紅所說,大多數人只知有敏朝,而不知有華夏,有中國,當然,對少部分大概占了總人口10的讀書人來說,或許他們已經初具了國家、文明的意識,否則歷朝歷代不會這樣重視修史,修筑史書,實際上便包含了對上一個朝代的承認與繼承,仿佛因此實現了國祚的傳遞。但,這種意識仍然是相當朦朧的,而且僅僅局限于最上層的知識分子之中,一些普普通通的讀書人,譬如說謝雙瑤前陣子剛接見褒獎過,還有點印象的于大郎,他會對這個問題有明確的解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