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今年的旱災,其實旱災也并不是說就完全沒有水喝了,至少南方這里,不至于此,旱災的意思就是沒有充足的水來給水田儲水,也沒有充足的水量去漫灌田中的小麥,至于說人們的飲用水,這還是有的,要真有體力擔水把一家所有的地都澆了,那也還是能找到水。
只是,人工擔水澆地是非常費力的,河里的水位低了之后,還要車水,又是耗人力,農戶往往只能選擇放棄距水比較遠,本來灌溉條件就不好的旱田,在離水近的上等好田里種上作物,有稻子,那就把水稻當成旱稻種,若是能搞到麥種,那就種小麥。如此一來,本地今年就是減產,生產效率降低又是個數學問題,但還不至于顆粒無收。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來發下土豆的良種呢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土豆對灌溉需求更少,農戶便能照應得過來了。買活軍甚至在還沒拿下泉州的時候,便匆忙地做起了這方面的工作,用極低的價格贖買田地,以村為單位確定耕種方案,計算良種數量,統計人口數量
泉州這里的人口,相對于田地來說是有得多的,這些多余的人口受了買活軍的雇傭之后,先種起了地主家因為找不到佃農而暫時拋荒的地,把土豆種了下去,又到處的去做擔水工,把土豆最需要灌溉的那段時間渡過之后,現在都乘船去雞籠島雞籠島需要大量的人口,遼東、泉州的農民源源不絕,正在海船上不斷地往他們新的安身地過去,理所當然的,他們在船上也還在不斷地上課,最重要的一課,尤其是對泉州的農戶來說,便是要先學會說官話。
這就是精細統治的不同了金逢春無法完整地勾勒出這副統治的圖景,但是她能感受到,并參與到其中的一小部分中去。這其中是夾雜了大量的計算的,也需要許許多多素質很高的吏目。
需要鄭財氣這樣農業專家在彬山指導育種,挑選種糧,需要吳小二這樣聰明伶俐,學習能力強,善于總結的技術員,從鄭財氣這里學到了知識,并且嚴格地貫徹到生產中去,需要一種統一的語言,讓農戶和技術員之間的交流比較容易。
當然,也需要好走的路,讓村里的情況能夠快速地匯集到縣里,縣里的情況能快速地匯集到府里最后,從上頭得到的反饋也能因為這好走的路,馬上落實到田里,這才叫作精細統治,這是買活軍之外的勢力完全辦不到的,他們既沒有這么多識字的人,也沒有這么好走的路。
但精細統治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原本除了殺掉幾個童男女去祭天之外,完全沒有辦法的旱災,在精細統治面前,似乎也顯得有些不堪一擊了。金逢春私心里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當然不是喜歡天災,只是她喜歡這種百姓們通過精細統治的組織,戰勝天災的感覺,這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旱災會死人嗎原本或許是的,但現在,天旱了,我就種耐旱作物,天澇了,我早提前興修水利,不論結果如何,任何事都有個準備在,總比沒事時候傻樂,有事的時候站著干哭來得強。
泉州這里,就是很好的例子,原本眼看著就要減產、餓肚子、活不下去、家破人亡甚至是起來鬧事的年份,因為買活軍的介入,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就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雖然說不上歡天喜地,但也至少是充滿了希望的焦慮,那些農戶們,原本沉浸在對饑餓和戰事的恐懼中,如今倒是根本不想這些了,全都正焦切地等待著收成土豆的時候,他們非得要看著土豆從田里出來,落入筐中,化成了食糧再被他們埋到糧倉里去,才能安心呢。
“是的,就是這么回事。”她不能完全地說出買活軍這套體系的優點,張技術員就更口笨了,只會不斷地點頭稱是,“把我心里話都說出來了”
至于鄭財氣,他更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因為鄭財氣的工作就是不斷的育種、種田,到處教人種田,他為此得到了很高的報酬,和彬山的高級工程師楚大發一樣,都是買活軍中收入最高的一群人。所以他也只需要管種田就行了,別的什么都不想他知道六姐會為他們處理好的。
“這才叫做享福那。”他只是反復地這么說著,“有事做,有錢拿,比外頭不知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