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凡是港口,便少不了三教九流,什么仙人跳、拆白黨、殺豬盤是屢見不鮮的,但云縣這里的套路,和外頭又都不一樣,眾人此時也不覺得這試卷多此一舉了,倒都聽得用心,仿佛大開了眼界。王肖乾道,“如此,雖說也是在律令之中,但豈不冤枉哉只怕這客商回去了之后,大肆傳揚惡名,倒有許多船只不敢來這里貿易了。”
謝向上道,“不論如何,官府的規定如此,我們也不過只是在常有此事發生的酒館門口,釘上告示警戒而已。這種事其中的道理說破了極為簡單從來只聽說女子、小倌被人強迫了去的,未曾聽說那在上頭的人,軟塌塌的一根棍子,被人強行弄得硬了,去成那樣的事兒。你若真沒有那個意思,別人怎么能強迫你呢”
“要管皮肉買賣也好,管奸淫諸罪也罷,自然是從源頭管起效率最高,因此我們是奉勸所有前來買活軍治下的男丁,在我們這里,得管好了那物,若是沒有管住,惹來的所有麻煩都先要占了八分的錯處去,再沒有能隨意脫身的也不能推過給酒。”
“六姐不喜飲酒的人,什么酒后亂性,那還要罪加一等,酒后居然能亂性,便說明此人自制力很差,不值得信任,而如此還要喝酒,說明毫無自知之明,更不配受到任何重用。因此我等買活軍的吏目平時均不飲酒,也建議使團諸位貴客,在此駐留期間,莫飲酒,莫近男色女色,這可不比外間,糊涂事糊涂了,這事上凡出事必是大事,一定有人要被送去做苦役的,萬萬要小心。”
眾人吃他這么一說,也都各自凜然,暗道果然此處規矩與外頭大不相同,居然戒絕皮肉買賣到如此嚴苛的地步,這在外間幾乎無法想象如信王這般從不接觸外務的藩王也罷了,但凡是做過親民官,又或者是在家鄉應酬過的,哪個不知道,如今略繁華一些的市鎮,百業中最豐富的便是形形色色的皮肉色藝業,便連曹如都曉得,京城大小館子,男女各占一半,還有不知多少活不下去的人家,找個有姿色的家人,不拘男女便做了半掩門。
這種買賣,實在的說,乃是最古老、最隱蔽的買賣,要說完全禁止,曹如實在是想不到能有什么辦法這種事說白了,一男一女或者兩個男子,找個僻靜的角落,一小會兒便能完事的,轉頭各自走人,官府如何能夠完全管制而且管制下來,收到的好處又有什么似乎實在是不值得一管。因此雖然知道了規矩,但心中都迷惑不已,完全不知道這條規矩究竟是為何而來,只死記硬背而已。
除此之外,還有博戲,這也是相當多人答錯的題目,買活軍這里不許參加任何有賭博性質的活動,便連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都不許抽簽這里信王又不懂了,是曹如為他低聲講解此時許多走街串巷賣吃食的小商販,他不是直接賣的,而是帶了簽筒,你花一文錢抽簽,看簽上的數量而定,譬如一文錢最少也能買一串糖葫蘆,若是運氣好,抽了簽王,那便有十串、二十串,而時不時也有人抽了兩三串的簽子,為的是增加一些趣味,引來顧客的興致。
便連這程度的抽簽都是不許,更不說別的了,只要是在云縣周圍,哪怕連打馬吊都是不準的,雖然說也不是就沒人打馬吊了,但若是被抓了便只能自認倒霉,不但賭資全部沒收,而且還要扣政審分,因此便衍生出一個行業來因為告發抓賭是有賞錢的,如今黑市中甚至出現了設局的掮客,你若有門路,大可請他出面,去誘惑仇家打馬吊等等,隨后這人又告發了讓官府去抓人,這樣兩頭吃錢。不知多少海商初來乍到,在這上頭吃了大虧。
“現如今那些海商也是學乖了,凡是不聽話的水手,都不敢帶來云縣這里,又或者來了也不敢讓他們上岸,只有文雅知禮的才能許他們上岸來逛逛,就怕惹來麻煩,要扣船主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政審分,便買不得我們最暢銷的拳頭產品了。”謝向上笑道,“至于什么酒后斗毆、出言侮辱喝罵我們這里通通都是重刑,雖然是港口,但卻也是夜不閉戶的,若非如此,怎么敢讓貴客們出去亂逛呢若是鬧出什么事端來,豈不是妨害了大勢”
這話絕非無的放矢,千亂萬亂,這港口是最亂的,別說信王這個少年了,便是孫初陽這樣的青年人,在港口也有被人拉了壯丁,充豬仔賣到外鄉去做活的。越是繁華的地方,治安便越是堪憂,自古以來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曹如聽謝向上這樣說了老大一通,也是想明白了,反倒是暗自歡喜起來信王性子執拗,他自己不想出門還好,他對外界儼然已十分好奇,而買活軍又許他們出去,那必定是要出門逛去的,既然如此,云縣規矩嚴厲,反倒是好事了。橫豎信王也不至于觸犯這些規矩,治安清明,他們這些侍衛跟在信王身邊也能少些擔憂。
除了酒、色、賭上的忌諱之外,謝向上又仔細分說了許多匪夷所思的規矩譬如此地的活死人,都是謝六姐的奴仆,既然如此,奴仆之間,便是人人平等,雖說身家、職司有異,但誰也不比誰高級。有些豪商,在老家橫行霸道慣了,出門在外,身邊的豪奴依舊如狼似虎,一言不合便對伙計、小商販甚至擋路的百姓污言穢語,還有拳打腳踢的,便是被告上了衙門,不過賠些錢財,不痛不癢,依舊逍遙自在,但在買活軍這里,這便是犯了侮辱罪,一樣要捉走苦役,謝向上特別提出,希望曹如等侍從注意,護衛信王和諸位使者時,不能和其余活死人發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