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明白了。”孫初陽畢竟聰明絕頂,徐子先略一解釋,他便完全聯想出了輪廓,“這勾欄煙花業正是服務業的一種而且還是服務業中最隱蔽的一種,根本無法查證來龍去脈,哪怕是公開合法地營業,官府也很難從里頭收足稅,更很難去查它的稅,既然無法查實,那么弄虛作假勢必成為行業的常態。”
“不錯,服務業的逃稅風險極低而收益極高,是以逃稅便成為一種必然,倘若有人不逃稅,那么他得的錢少了,便很難堅持下去。”
徐子先對于謝六姐顯然是很推崇的,他多次引用謝六姐的原話,“這叫劣幣驅逐良幣,初陽,其實這樣的事,又何止只在商戶之中呢”
孫初陽亦是將劣幣驅逐良幣六個字,來來回回地反復咀嚼了起來,他便不必分析也知道徐子先說的是什么不就是國朝的官么不過國朝的官,實在是也不好當,因良幣是完全生活不下去的,從一開始便沒有別的路走。不知謝六姐是否是因此,才很注意給吏目們發錢
買活軍的繁榮市貌,還有與外頭完全不同的規矩,是很吸引人注意的,但真正讓孫初陽如癡如醉的,還是這一套完全自成體系的治政理念。他幾乎是食不知味,只急切地傾著身子,聽徐子先續道,“是以說,煙花業這東西,即便不去管它,由它合法了,官府也收不到多少稅的,服務業的查稅、收稅,一向是很大的問題,也不獨是煙花勾欄之地。”
“不過,此刻來說,完全單純以服務為業的匠人,其實并不是太多,也不會總云集在一起,譬如說鐵匠鋪這鐵匠總不可能只是補鐵鍋罷他總是要問人買鐵的,這便是將零售和服務結合在一起。”
“且十里八村,大約也不過只有一兩個鐵匠。真正能把服務人員完全聚集在一起,只單純一種服務的,如今算來,大約只有這皮肉買賣了,因此來說,說服務業的稅難收,其實就是說這皮肉買賣,不論合法不合法,稅總是非常難收的、”
“收不了稅,對官府便沒有補益,沒有絲毫的好處,而但由此而生的害處卻有許多,譬如傳播疾病,傳播賭博,傳播借貸,又譬如擠占了勞力,讓壯年的男女不事生產,不去做官府安排的活計,又催生了人口的買賣,這些都是要官府出錢出人去管理,去制止,未見任何進賬,卻全是支出,里外里這都是官府的虧損。”
“如果覺得這虧損實在是承受不了,要問他們拿些錢,便只能是靠一些特許權譬如敏朝撲買鹽票一般,以此來換取利潤,但這并不是稅收,而是買賣,實際上是由商戶向朝廷贖買了他納稅的義務。”
徐子先喝了一口茶水,點著桌子道,“那么,最重要的一點便在這里了這一行的人,既然不交稅,而是贖買了自己的義務,那他們還可以說是買活軍的人嗎”
“他們和買活軍,有什么關系呢倘若他們不和官府發生關系,而從他們那里賺錢的人勾欄里總要有小廝,也總要有洗衣婦,要有那些依靠著勾欄吃飯的人,他們雖然生活在買活軍疆域內,但儼然是從這些野人手里討飯吃他們組成的這個社會,和買活軍官面上的社會,是一回事嗎他們還會聽官府的話,聽六姐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