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鹽隊是只買婦孺的,如果吃不起飯的人有很多,他們就只能采取這種模式,婦孺在編隊里,吃的喝的由私鹽隊來解決,她們的家人就只能跟隨在船隊或車隊之后,食宿自理,遇到了危險和阻攔,鹽隊表面上也不能為他們出頭沒有軍隊的后盾,不能和當地的官府發生太激烈的沖突,必須要學會忍氣吞聲。
已經是盡量去救多的人了,但總還是有些人沒有辦法,那些有身契,沒來歷的女娘,是不能輕易入編的,她們只能混在流民隊伍里,試著往買活軍這里來,而那些折骨纏的女娘,如果來歷不夠干凈的話,那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很多鹽販子都遇到這樣的情況,反復央求,依舊被回絕了之后,那女娘轉身就投水,第二日就上了吊,遮人耳目、千方百計來到買活軍這里,請求他們的收留,雖然這不合情理,但卻是最后的一條路,一旦這條路也被堵死,那她們就真的沒有活路可走了。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和朝廷的和議已經立下,現在買活軍也拿下了福建道,使得他們之前的領土擺脫了新占之地的名號,買活軍正在原本的老領土上大規模征兵,他們的兵力要比從前富裕,勢力也比以前更為雄厚,姿態也比以前更強硬得多。
在六姐的新命令之前,吳老八就隱隱地感覺到,自己的腰桿子似乎更硬了,心里也多了不少底氣,他甚至已經開始嘗試著夾帶一些來歷并不干凈的女娘回買活軍這里。他覺得這是可以辦得到的他們現在比以前強了,能救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甚至在六姐下令以前,他就已經設想著、推演著倘若要帶走這些身份不干凈的女娘,會遇到多少阻力,又需要多少資源。
這些準備,讓他在一系列會議上受到了許多長官的褒獎和信任,而這完全是他從陸大紅身上學到的好習慣善于思考、善于總結、善于準備,一個人在剛剛進入買活軍這里的新生活的時候,如果有一個陸大紅這樣的領導,能培養出一些好的習慣,真的是讓人受益無窮的事情。當然,陸大紅的好習慣,又是從六姐那里學來的。
吳老八現在也在要求自己的下屬要勤寫工作日記,為工作中可能的困難做好準備,要自告奮勇迎難而上就比如這次,他就主動要求帶隊來姑蘇城,在吳老八此前的工作中,他就認識到了,姑蘇城里因為身份和纏足所限,無法自行投奔買活軍的女娘人數一定是最多的,而且她們脫離原本生活的意愿也一定是急切的。
他是對的,基于這種預測,買活軍在姑蘇城這支分隊上投入了最多的資源,即便如此也很快就有些捉襟見肘了。買活軍第一批在姑蘇城里發了四千多份傳單,在這個百萬人口級別的大都市,實在地說不算是很多的,但傳單剛發出去半日工夫,便有女娘找了過來,隨后每日都有至少五十人以上,以形形色色的方式投奔。
他們在水門碼頭的基地是一個據點,找來的多數都是平日里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女娘,譬如風月女、殷實規矩人家的女眷,更古怪的是還有不少小尼姑。而那些能夠自由離開家中的女雇工、貧家女,很多都是去買活軍在城外的私港,兩邊加在一起,有時候一日人數居然能過百
當然了,女雇工這些,雖然對買活軍來說用處很大,但她們是引不起官府注意的,真正棘手的是這些無法自己走路的小腳女娘,她們需要更多的照顧,在買活軍這里,能派上的用場比別的健康女娘要小得多,卻還往往意味著更多的麻煩,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小腳女娘本身就是生產力盈余的副產品,她們的主人一定要比貧家女的主人更有辦法。
吳老八對于官府的關注是早有準備的,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今晚的城防營出動,其實并非是因為并山園王家,更不是因為蘇松水師家中的變故,水師將軍還沒回姑蘇,而王家更是不可能當晚知情。按照小隊長的說法,這件事,只是架勢人家在背后推動,請了他們這些平日里吃孝敬的兵出來走一走。“我們平日里,餉從何處來一多半是樂捐,如何能卻得開這個情面”
原來這些架勢人家,連日來不斷收到親近子侄的求援,平日里在他們這里燒香拜佛的干兒子干女兒,手底下經營的生意里,都有女娘逃脫,更有當紅的女兒,卷了好一筆巨款消失不見的,怎不令人心痛欲死自然要找來干爹這里哭訴,請干爹為他們做主,一面也是吐吐苦水,解釋為何這個月少了孝敬。
這世上若有什么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那便是對利益的侵犯。吳老八在整本政治課本上,學到最認可的一句話就是這句話。一旦利益受到侵犯,不論勢力對比如何懸殊,受損方一定會進行堅決的反抗。城防營兩頭吃打點,拿了他一些好處,聲勢也造出來了,便暫且偃旗息鼓地退去,但這肯定不是博弈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