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輩子沒有看過一場戲,但狗栓現在已經和臺下的百姓們一樣,逐漸投入到了戲中的故事里去,不比一般唱戲時,臺上尖嗓子咿咿呀呀,臺下亂哄哄看個熱鬧,現在臺下的觀眾們彼此竟不太說話了,演員們也逐漸脫離了喇叭,開始用白嗓子說了起來。
“分得”
“分不得”
村長和農戶相持不下,田師傅和吏目在一旁勸說,各有各的理由,農戶說女娘不會種田,村長說現在犁地有牛,用不著人拉犁臺下還有人喊,我們家的牛犢就賣去買活軍那里正是雙方相持不下時,何賽花從臺后匆匆走了出來,卸下了包袱,往吏目那里遞了過去,那吏目嚇得一蹦三尺高真是蹦得離地老遠,頓時惹來一陣喝彩,一陣哄笑。
“小娘子,這是做什么,莫害我”
吏目便搖著手說,“我收了你的禮,轉頭便要沒了命,百姓們要寫信給官府,告我們的狀”
如此,又解釋了一番買活軍那里的規矩,引來了眾人嘖嘖贊嘆要寫信,自然是認字,或者會寫拼音了,這些都是之江道的百姓們不具備的技能。
“哪個說是送你的禮”
何賽花揭開包袱皮,給大家看了看里頭那一罐子沉甸甸的谷粒,又抓起一把,“官老爺請看,這是去年我種的稻米,這谷子,從它還是種,我便泡它、種它、灑灰肥它、每日去看它”
她一疊聲說的全是水稻育秧的事情,說也奇怪,這個所謂的戲,到目前沒一人開口唱,全是白話,也全是家常衣裳,那演員連紅坨坨也不打,叉腰站在臺上,說些種田的話,卻偏偏是說得狗栓如癡如醉,翹首細看,只唯恐錯過了一句道白。
“到了三伏,我拿鐮刀彎身割它,碾子碾它,使木锨揚它,用席子曬它,壇子裝它,哪件事是我何賽花做得不好老爺您看,這黃橙橙的谷子擺在您面前,您如何能說我們女娘種不了田”
隨著何賽花又抓起一把谷子,往壇子里落去,臺下不知哪家的女娘叫了一聲“好”頓時又引來如雷掌聲,便連狗栓也是暗自點頭,心道,“這個身板,怎地就種不了田了若有牛,她和壯勞力幾乎一般使”
不知不覺,他收緊了牽著小妹的手,已經是為何賽花擔心起來了這一番話,不會觸怒了吏目,田沒分到,反而獲了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