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猶龍望著臺下一張張面孔,心頭百感交集,身邊葉仲韶附耳輕聲道,“風塵之中,亦多英雌。”
他是幾乎從不履足這些地方的,因此有此一言,馮猶龍卻早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的道理,他輕輕地搖搖頭,但卻也并非是否認葉仲韶的說法,只是低聲說,“迷途半生,終知今是昨非仲韶,我誤了,我悟了以后我再不寫風月情癡了。”
“青樓楚館,何來情癡只有一團團的血淚唉、唉、唉姐姐,我今日悟了,我算是走出來了”
他少年時,也曾倚紅偎翠,當時傾慕名伎候女,山盟海誓,想要為她贖身,只是銀兩還沒湊齊,候卻別嫁富商,這是馮猶龍一生隱痛,自此絕跡青樓,多年后猶然難以釋懷,詞句中偶見姐姐。其中幽怨之意,猶然纏綿悱惻,或許他幾十年也沒有想明白,為何自己的一片真心,卻換來了候女的如此對待。
葉仲韶對這樁往事是知之甚詳的,只不知道候慧卿是否也是小腳,但風塵中人,即便不曾裹腳,所受的限制難道就真的寬松了去嗎如今按郝嬢嬢聲口想去,也不由微微嘆息數十年過去,想來候女亦早已不在人世,又或者被富商轉賣,又或者難產而亡。而她不信馮猶龍的真心,還有什么可說的嗎對她們那樣的女子來說,生活的真相,是竭盡全力卻仍難免命運的掙扎,哪還有多余的心思去考量情愛
仕宦公子,與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苦命人談情說愛,強求他人真心以待,何其傲慢輕佻
“爹。”葉昭齊忽然往父親這里靠近了一點,葉仲韶看了女兒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再沒有不贊成的道理,也相信老友也和他一樣有類似的想法,對女兒微微點了點頭,便看了馮猶龍一言,他也已從傷懷中走出那畢竟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兩人目光一對,便是各自會意昭齊定是想要捐出自己的收入,而戲社這里,下一部創作出的作品,也可以部分收益捐給放足促進會,爛泥中的人,都曉得互相援手,站在干岸上的人,倘若還自詡君子,又怎能對他們的苦難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