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手術后的放足女娘們去踩架高的自行車,是醫院的主意,放足促進會也買了兩輛土產木輪車放在院子里,拿鐵索鎖了,又用磚塊架高,這樣,手術后的女娘便可在收容所里也能復健,因此大家都知道,這車子是很沉重的,需要用一些力氣,才能把腳蹬踩起來。
因為她們裹足后,總是盡量避免走路的關系,下肢普遍纖瘦無力,而這些女娘從手術中恢復之后,大約一個月,傷口就完全結痂,可以下地行走了,通過蹬自行車、負重折髖、久站這些復健運動,她們普遍迎來了二次長高,以及體重的攀升。
本來七十多斤的女娘,現在也有個八十斤了,本來面對買活軍的女兵丁,她們都只有抬頭仰視的份,但現在和宿管的身高差已經在逐漸的縮小這是讓人高興的事兒,因為買活軍這里,明顯是以高大健壯為美,這也就意味著纏足女們往主流的審美又靠近了一點。
“總之就是要多吃、多動、多練,真別害怕,手術做好了,不過就是再痛上幾日再痛比不得纏足那幾年痛,熬一熬,傷口開始結痂了,縫線吸收,那就差不多了,再過上個把月,能下地走路了,那才叫做美呢,那份輕快真別提了”
第一批做手術的女娘,現在幾乎都已經完全痊愈了,她們有許多人已經搬離了收容所,正式開始在買活軍這里謀生了。不過每逢休息日,又或者是下課后的閑暇時分,還是愿意回到收容所來,看望在這里結識的姐妹。
畢竟,她們中許多人從事的工作,都是收容所幫忙介紹,所以,雖然在收容所內居住時,她們對這里的不方便也有些怨言,但離開了收容所之后,卻又對這里很有歸屬感了。
尤其是翩翩和金娥的同行們,多數都是光身來到這里,因為職業的特殊性,現在即便找到了別的工作,似乎和周圍也總是有些格格不入,她們在買活軍這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經濟上,和從前比雖然窘迫,但至少能夠吃飽,而且可以為將來做打算按說,實在是沒什么好抱怨的,但這極度的自由中,似乎也有些茫然,她們一輩子都習慣于被人吩咐著去做這個,去做那個,現在什么都由得自己了,該做什么,卻反而沒了主意。
也因此,她們是不愿離開云縣的,只要在云縣居住,三不五時就還能回家里來看看,就算是翩翩和金娥這樣,本就是姐妹一起逃來,還帶了趙大這個弟弟的一家人,似乎也沒有離開云縣的打算。
雖然這里的房租,在買活軍治下無疑是最高的,而工錢又沒有比別處高,他們也還是更情愿住在這里,仿佛三不五時回到收容所來瞧瞧看看,和大家說說話,聊聊對將來的打算,便仿佛心底有了依靠,有了根基,像是一根草,它的根連到了樹木上,仿佛便也覺得長得更直了一些。
“說我什么壞話呢”
遠處,一道高高的,龐大的陰影飛快地靠近了,翩翩順順當當地把車子騎了回來,并且很老道地在很遠處就逐漸放慢了車速剎車片雖然有,但還是要盡量的少用,因為這塊皮是不便宜的,是用真皮蒙的砂紙,剎車多了,砂紙會被磨平,那就剎不住了,所以有經驗的騎車人,都盡量少用剎車片,而是采取減速的辦法,慢慢地讓自行車停下來。
“趙大趙大”
她的車速雖然很慢了,但翩翩還不會下車停車時,大多人總習慣用腳來做最后一段的制動,并且做下車的支點,但這輛車很高,至少對翩翩來說太高了,她騎在上頭,腳是很勉強才能踩在腳蹬上完成一圈。
就像是有些小孩,他們騎車是要鉆在車頭的三角杠里,半站在里頭,一腳深一腳淺這樣歪著騎,翩翩比他們要稍微好一點,但她也不敢自己下車,因為她騎在上頭腳踩不到地,必須要歪倒車才能觸地,但那就意味著這條腿不但要承受自己的體重,還要承受許多自行車的重量,翩翩對自己就沒有信心了。
趙大是明白這一點的,聽到翩翩尖聲的呼喚,便上前扶住了車把,幫她把車身放歪,翩翩于是這才神氣地偏腿下車,從前頭的網籃中取出一個布袋來,布袋里都是用廢報紙包的葵花籽,折成小小的三角形,里頭的瓜子大概二三十粒,賣得也很便宜,一般都是一文、兩文一包,還饒一張廢報紙,小姐妹們出門去逛街時,很流行買幾包來吃吃。
翩翩便把這些小紙包一一分給收容所的姐妹們,“吃瓜子,食街那里老張雜貨鋪現炒的,你們摸摸,還熱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