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出門在外,混的比較好的打工人,而且還是同鄉在吳興縣時,大家要分到村,在村里要分到姓,但現在是在云縣,所以即便彼此互不相識,也都十分客氣,在車上談笑時,表情都很輕松,語氣里也帶著笑意。“這幾年日子倒是越來越好了。若是從前,咱們可是能坐馬車的人”
“可不是有輛牛車,能蹭在板車邊上坐坐,已是福氣了,那時候哪能想得到出來做活了,還能每年回家怕不是一出門就是幾年回不來,家里的什么音信,也是一概不知。如今,每個月都能收到我兒寫的來信呢回家也只用三四日的功夫,算起來能在家呆個二十多天的”
這倒是真的,水泥路和郵政,實在是極大地改變了百姓們的生活,便是阿霞,從前也從來沒有想過,農閑時可以走這么遠對農民來說,從鄉下自己村子進最近的縣城找活,就已經算是出遠門了,云縣和吳興縣之間,還隔了一個臨城縣呢,以往要從老家到云縣去做工,五六年能回來探親一次已是奢侈的,多的是出門后再沒有音信的親人,所以說,衣錦還鄉這四個字是很有道理的,出去混的人,若是沒有混出頭來,是不會輕易回鄉的。
“幾位大哥都是常年在外的”
“我是,在云縣開了個小食攤子。”這里體型最圓潤的乘客便挺了挺胸,有些自豪地說,“這次回去,要把爹娘都接出來享福哩。”
“房子都買好了”
若是沒有買房,還是賃別人的房子,是不會這樣有底氣的,那胖子笑而不語,只是微微點頭,大家不免都嘖嘖贊嘆,夸獎他有本事,胖子謙讓說,“不過是幾間小小的板房,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幾間小板房也很貴了,看來擺食攤實在是很賺的,其余幾個都是農閑時出來做工的,有些是建筑隊,有些在碼頭做搬運工,憑力氣干活罷了,來云縣這里,是因為云縣人工雖然差不多,但福利好,吃得好,還能開闊眼界雖然嘴上都是謙遜,但只看穿著、行李,就知道大概也不是一日二十五文的低級小工,是有些手藝在的。
還有一個年輕人,他是來云縣的專門學校做短期進修的,“我們縣里的農具,尤其是那些插秧機、脫粒機什么的,都要俺們去修,明年的新機器也得先摸摸看看啊,縣里派俺出來的,學了三個月,等年后我還要在縣里自己開班教他們那些修理工呢。”
會敲敲打打,修修補補的手藝人,在哪里都被高看一眼,難怪他雖然身形清瘦,穿著樸素,但懷里也是抱了一個木盒子。這個木盒子,似乎成為判斷一個人混得好不好的重要道具,舍得花一兩銀子給家里人買補品,而不是在千金堂門口就把它賣了甚至還留下木盒子的,一定是有點家底,有點能力。
阿霞因為只背了一個背簍,沒見木盒子,而且額前還有紗布,又是女流,其余人并不怎么和她搭話,自己熱火朝天地聊著云縣和家鄉的變化,不免就說到了這個馬車,那胖子眉飛色舞,笑道,“這個馬車好啊不瞞老兄們,我娘身子骨實在是弱,走不得路,又受不了顛簸,一上車就吐,自從嫁到俺們村,二十多年了,沒有出村一步。要說把她接出來享福,實在是沒法子想,她也不會騎驢,難道雇轎子抬她”
“其實我早兩年便已在云縣這里落腳了那時房子還沒現在這么貴那只是她出來不得,我爹也只好陪她,如今倒好了,有了這馬車,大不了我背著她走到咱們縣城里,再包一輛車,總是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