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不能說是錯的,對他們來說,倘若能將買活周報的流傳,在本地完全禁止的話,那就更安全了,不知道冤屈備案的說法,那就不會去收集證據不會去告狀,如果還能把本地的流民完全固定在土地上,就更杜絕了縣里一些難免的齷齪事被備案的可能。
這思路也不算是太稀奇,大多數老爺們琢磨一下都可以想得出來,于是,在有些州縣中,敏朝衙門幾百年來管不了的流民現象,忽然間就得到了很好的遏制,州縣之間的交流,一下又回到了敏朝初年時那極其有限的理想狀態沒有路引,寸步難行,州縣就仿佛是孤島一般,州縣的消息,很難流動到村里去,而村里的消息也很難互相擴散,最多是在附近的幾個村之間流傳。
這種應對辦法,唯一的瑕疵,就是買活軍派出來的種痘官和田師傅,本地人不可能拒絕他們來這里,也不可能拒絕他們和本地人交流,不過還好,買活軍不可能每個州縣都派來出身本地的老鄉,沒有那么多人手也沒那么巧,只要這些外來人和本地土著的語言不通,那危險的思想就不會散播開來。
在南方,難以交流是常態,北方的話,官話和土話的差別不算太大,于是士紳們便派出數量很多的隨從,看牢了田師傅們,在禮遇之外,也起個防備的意思,他們倒是不會對田師傅他們做什么,但是,如果被教授了一些危險的事情,等田師傅他們走了,聽課的農戶們就要遭殃了。
會這樣提防的富戶們,算是比較敏銳的,還有更保守閉塞的富戶,根本就不看周報,也不把買活軍的聲明當回事,一門心思過自己的日子這也是有的。這算是有錢有勢的老爺們,在買活軍的幾封法令下的常態,而其余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們呢是否相信買活軍的政令,對他們的影響就很大了。
就譬如說折骨纏的事情吧,這個事情確實是被管下來了,因為連朝廷都十分配合,去姑蘇、廣陵那邊清查了折骨纏的女子,并且都給了編號,一一登記入冊,此后若再發現折骨纏的男女伎,立刻要查問主家,嚴格治罪。對唱家來說,他們沒有選擇,不管你信不信買活軍的話,本朝現在也開始禁止折骨纏了,那沒得好說,只能依令行事,對東家倒也有個交代。
為了遏制這兩地公然的逃亡浪潮,他們現如今對伎女們倒也仁慈得多了,不再那樣隨意打罵摧殘,還有些心善的老鴇、龜公,時常把那些生病的小伎子送到買活軍那里去,倒也不把她們轉賣給窯子、瓦舍了,少賺了一點錢,不論結果如何,良心上似乎也有個安慰。
又有那些折骨纏已成的伎女,如今很多都被富戶重金禮聘回家,過好日子去了她們怕是近年來最后一批折骨纏的女娘了,物以稀為貴,身價一下陡增,有些女娘因此一下便洋洋得意起來,倒是真不想去買活軍那里,在那里有什么好做手術總有死掉的危險,還要靠雙手做活賺飯吃,吃了這么多的苦,纏出的一雙小腳,一輩子的吃食便合該從這雙腳上來。
這些事,和百姓們是沒有太多關系的,他們最多也就是在遇見那些逃亡婦女時,庇護一二,或者是指路,或者是隨意為她們遮掩行蹤老王頭便在碼頭附近見到過不少逃跑的婦女,他也多為她們指路去買活軍的船上。
是因為懼怕庇護婦女令中,對阻礙婦女逃跑者的威脅嗎倒也不是,更多的來說,這令書似乎是給他自己了一個依據,讓他的善舉,在得失上能夠說得過去若是以往,幫個這樣的逃婦,不可能給老王頭帶來任何好處,反而會有許多風險,他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能不考慮到這些。
若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善心,搞得一家子不得安寧甚至家破人亡,他于心何安因此,他只能選擇穩重行事,最多是不去告發、尋覓,要說幫人一把,這是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