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和外男同坐一桌,多少有些不便,但好在張兄弟待人尊重,眼神并不亂看,多和木頭對視,有竹匾遮掩,木頭媳婦也就逐漸放開了,三人坐著,只是說些買地的事情,張兄弟借著剛才的話頭,也介紹一些買地的民風。
“確然我們那里,男女雜處避忌是逐漸少卻的,原六年多以前,買活軍拿下臨城縣時,也是一樣的男女分桌規矩,家里不來客也罷了,若是來客,女眷、孩子都避到灶間吃飯。那時候女娘自然也是很少出門的,多是在家做些針線來幫補家用。”
一桌酒菜十分豐盛,一整只燒鴨斬成結結實實的一塊一塊,在盤子里堆成了小山,又有那肥瘦相間,扎緊壓實了,用石板壓出肥油來,讓肉質更加緊實,切成一片一片的涼肘花。
這肘花在夏日吃來,冰涼可口,鮮香潤澤,又并不過于油膩,但售價十分高昂,多是供應官宦人家,也是木頭家里人口少些,又無子女的負擔,這些年來朝廷財政又好了不少,這才能偶然買上一荷葉包來,用以待客
自從內庫開始發賣買物,京里的財政就好得多了,田任丘當權之后,廠衛系人馬的日子肯定也要比之前好過,這就是所謂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雖然買活軍使館來開了超市,多少分潤了內庫的出息,但畢竟超市庫存有限,一樣的貨源,沒辦法的人總是要去內庫那里買,再者,內庫也壟斷了京里各官宦人家的蜂窩煤供應,窮人家都私下里偷偷摸摸地買京外自個兒搖的煤球,官面上的小吏,只要一次賣得不多,孝敬又給得足,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如此不過數年,京里也就形成了一整套有上有下,供應充足的體系了。
木頭這大漢將軍,吃的是錦衣衛的供給,他要升職,沒有家里的打點,很難頂走別人,但光是站班所得的銀子,一年分的冰炭錢,倒也足夠小夫妻兩人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因此木頭媳婦還壯著膽子走遠了些,買了一海碗的燒羊肉,配著新下來的黃瓜、大蒜,又炒了兩碟青菜,切了一盤子咸菜,也就是極為體面的一頓飯了。
既然張兄弟不喝酒,木頭也就不喝,三人就著特意泡的一壺濃茶本是預備解酒的在暮色中將買活軍這些年的變化款款道來,木頭夫妻都有大開眼界之感,深覺這頓飯請得不虧,畢竟,他們雖然常看買活周報,但周報首先是給買活軍的百姓看的,其中介紹本地生活的文章并不多,很多事還是要買活軍自己的活死人說來,才覺得生動活潑,如在眼前。
“要說這規矩什么時候開始改易,倒也沒個說頭,先一定是從做工的婦女開始的,你想,婦女一旦開始出門做工,難道還能避著人吃飯不成尤其是那些女吏目,在食堂還好,女吏目自己聚在一起,男吏目又是一桌,可外出公干呢下鄉呢雖說買活軍沒有大吃大喝的規矩,但村里管一頓粗茶淡飯,大家坐下來聊幾句這總是要的吧,女吏目來了坐哪桌呢”
“要知道,買活軍處的主任、局長什么的,不少都是女娘,但村中的村長、村老什么的,可未必一定有女娘,就算是有,難道她二人單開一桌”
“又有許多匠人也是女娘,譬如水泥工,拌料的現在不少都是力氣大的女娘,他們便更不講究了,聚在一起吃飯時難道還讓那一兩個女工走開嗎許多時候,這水泥工還是別的建筑隊借來的,因為水泥拌得好不好,這差別太大,而女娘心細,懂得根據沙子、水質來配料,這好不容易請來的女師傅,難道不要好好招待”
京城這里,水泥并不是普通人家能接觸到的東西,因水泥粉很貴,而且這東西平時也沒有單獨修個小物件的,要么就是扒了房子翻新時做水泥屋,要么就是在自己院子里再起幾座,小門小戶,兩樣自然都是輕易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