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兇相,沒敢問呢,他們就在胡同口大街上停了。”
毛嬸子便把蘿卜三兩口塞進嘴里嚼了,趕忙喝一口熱茶漱漱口,去一去嘴里的蘿卜味兒,“你小人兒面薄,我老婆子問去。”
說著,和秦嬸子一起,張羅著穿罩衫,趿拉鞋子,戴帽子,一絲不茍地穿戴上了,兩人互相攙扶著出了院子,便果然見到一行人站在大街上,往胡同里指點,身后是一支駝隊,那些人身材都十分高大,有男有女,兩個女娘拖著油亮的大辮子,站在人群中央,張羅著排布,又是拿大秤,又是拿喇叭,又是往下卸煤的,看得人一頭霧水,此時沿街人家多少也都有出來看熱鬧的,還有人問道,“這不是木頭嗎喲,那是你家里的,還有衛家的大姑娘”
這都是一胡同的老街坊了,兩個嬸子一聽,也不巴著門了,都往外走,深怕來晚了趕不上新鮮的。“木頭,這是啥意思,整了煤來賣多錢一袋子呢”
“嬸子們別急,這不是賣的,是舍的,您二位有名的富戶輪不上,舍給老弱貧戶,一家二十斤”
這時候鐵皮喇叭已經拿出來了,木頭交給幾個伴當,都拿著喇叭進胡同去喊,“買活軍發善心,舍煤了,里坊窮困人家都能來拿,一戶二十斤,不多不少是個心意也不必多拿了,過幾日還來的。”
二十斤煤,確實不多,也就是毛家一天多的量,不值當在雪里排隊等著領煤的,但對窮人來說二十斤煤省一省可以用五天了,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不一會,胡同里院門幾乎都開了,窮人忙著出來排隊,殷實人家也多有興味盎然出來看熱鬧的沒辦法,貓冬、貓冬,冷天大家都貓著不出門,也著實無聊,大冷天不值當排隊領煤,但要在雪地里站著看熱鬧那還是值得的。
“找誰領煤那”
“木頭,找你嗎”
大伙兒亂糟糟地問著,因為有街坊里熟悉的人物出面張羅,連里正也在一旁,因此倒也不擔心是騙局,是設的套兒,嘴上都是喊得親熱,木頭道,“不找我,找她們”
他拿手一比,把兩個女娃娃顯出來了,眾人都騷動起來,“啊找她們”
說實話,木頭媳婦也還罷了,站在大秤旁的衛妮兒,最近在胡同里名聲可不好,便是今日,和一群男丁廝混在一處,傳出去也是不好聽的,要不是她們明顯是為買活軍辦事,那脾氣不好的街坊都能指著鼻子罵為何呢一條胡同的名聲,得靠大家維護著,你一個人撒瘋賣味兒不要緊,不能帶累了街坊們的名聲吧這好歹是北城正經胡同,真要是個風騷的趁早上八大胡同去
但今日,有了這些健壯高大的買活軍護衛,還有能耐人木頭和衛大郎木匠在一般百姓心中的地位是特別崇高的在一邊,大家就暫且收斂了這股子邪火,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啥意思這么多男人都在呢,就瞅著她們分煤唄”
“六姐就是這意思,反正也不要錢,這女人分的煤一樣也能燒您愛要就排隊,不要那也是您自個兒的事”
這老八板兒的先生還自不可置信問個不住,胡同里眾人也驚嘆著望向駱駝邊兩個罩衫女娘,指指點點議論個不住,一時竟無人上前,木頭媳婦不耐煩了,叉腰道,“沒人來,那咱們收歇了去鯽魚胡同那兒去,那兒燒不起煤的人家多”
“別介來了來了,要的要的。”
話音未落,人群里有人喊起來了,一個小潑皮嬉皮笑臉地奔了出來,他穿著一身薄得都空了的棉襖,凍得縮頭縮腦的,頭面黢黑,一進來先跪下給駱駝磕了個頭,“六姐菩薩慈悲呀我們家那柴火都沒下頓啦,我老娘還病著那,好姐姐可憐可憐我,多舍我些煤塊兒吧。”
“你是后頭斜靴胡同的小劉二,我認得你,你家著實艱難,你老娘也病了好幾個月了,咳嗽一直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