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錢,只見要錢的奏章,只說稅收不上來,孝心何在民不體朕,朕何以體民”
如此好一頓暴風驟雨般的發作,讓大臣們面面相覷,說不上話來,這話實際上已說遠了,扣的還是各地土地兼并,糧稅商稅都難收的局面。皇帝對于朝廷不斷挪用內庫銀兩早就有了極大的意見,想要復行一條鞭法,不是一日兩日了。
今日他這消極的態度,其實歸根結底便是這個意思錢也不見,人也不見,什么事都要皇家出面擦屁股,要你們大臣何用如今城中的亂象,自己想辦法解決,不要和我開口,反正我皇家這里,只要應允王良妃離婚,什么事都沒有,各地婦女是否會因此效仿,秩序會否因此動亂,又和我有什么關系我朝廷收不到你地方上的稅啊地方上亂與不亂,又關我什么事呢
這里說城中的鼓噪,突然又說起了西山煤礦,這兒抱怨朝廷稅收,看似是東拉西扯的對話,其實每一句都蘊含了言外之意,倘若聽不懂其中的政治博弈,那就沒有資格坐在這里。葉首輔雖然一語不發,只是用眼神點兵點將,但其實對如今的談判局勢洞若觀火,心中忖道,“皇爺只愛他的建筑、實驗,對于女色并不留戀,王妃、任妃去也好,留也好,于他不關痛癢,他怕還是想借機要談一條鞭法,談商稅的事情。”
“但這兩稅一加,天下大亂便是近在咫尺,再加上買活軍在旁虎視眈眈,十年后,還有敏朝可言么現在各地的富戶豪商,之所以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對于推廣高產種等做法均都配合無比,便是因為他們在敏地至少比在買地要過得好,若我們也開始收重稅,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們這里加兩分的稅,落到稅吏那里不加出個十成最先遭殃的不是背靠官家的大商戶大地主,反而是那些中等人家,怕是頃刻間門就要破家滅戶”
“若是以往,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但現今卻是不同,他們沒了活路可以去投靠買活軍正因為有買活軍在側,如今的天下只能裱糊為主,卻絕不可有什么大動作了。在核心利益分配上,能維持原狀已經是竭盡全力”
所謂核心利益分配六個字,終于也是不可避免地露了買味,可見葉首輔私下也沒少鉆研買學著作,并且把他們的政治理論不自覺學了一些在心底,他又想道,“想要動稅,自取滅亡決不能附議。但若是如此就要找個別的東西來哄小皇帝高興,讓他首肯,出動親兵平息城內動亂。女特科之事,之前雖然已經形成合意,但底下人一直拖著沒辦,皇帝已是再催促,不妨就遂了他的意,不管怎么說,這總比動稅要好得多。”
心念即此,略微計較了一番措辭,他便抬頭道,“啟稟陛下,稅務繁雜,不可輕動,再者也非當務之急,今日還是要先議良、容二妃案為好。”
到底是首輔,他一開口,眾臣都一道稱是,皇帝也道,“老大人素來有計量,請講。”
“臣請先問,陛下對于二妃去處,意下如何”
皇帝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子性輕浮者,見異思遷,豈非常情她們要走,我本是無可無不可,只是此事,天家顏面須不好看。”
也算是大實話了,眾人聽了都不禁點頭,葉首輔道,“是,若無備案之舉,她二人沐浴皇恩,卻不思回報反而大放厥詞,本該嚴加懲治。但卻偏偏二妃和買活軍是搭上線了,以臣所見,只怕買地是有意用二妃做筏子,進一步推行他們女子做工做官的思想,要吸納更多女子去買,試想若連皇妃都去買地了,各地民眾知曉之后,又會掀起何等的逃買高峰”
這猜測合情合理,眾臣聽聞,面色不由更加凝重,不過并沒有人說什么嚴加看管城防,不使百姓亡買的天真話語敏地流民成風都百多年了,從前國家還興旺的時候都管不住,更何況如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