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貞素聞言,也是大笑道,“鳳儀也和我說起過,她說天下女英豪,九成九出于買地,平日自忖我婆媳二人已經是鳳毛麟角,見到買地的女子,方才知道英雌之多,不勝枚舉,我們兩人若在買地,只怕也是泯然眾人了”
只聽她的談吐,便可知道秦貞素雖為土司,但漢學一樣精湛,事實上她的官話也的確說得極好,父親更是貢生,兄弟、子侄都是能文能武之輩,可謂是一家能人。這話也不過是隨意客氣而已,秦貞素雖然已經五旬有余,但發色烏黑油亮,身板挺直,滿面紅光,穿了至少十斤的皮甲,行動之間也是輕松自如,這份體能,便是在買地,有多少女子能和她相比
就更不說提醒了,此人身量約在一米八左右,身形胖大,雙臂粗圓,絲毫沒有老態,似乎仍可和年輕時一樣,在馬上揮舞八十斤重的兵器作戰。這身體稟賦可謂是得天獨厚,事實上也只有如此勇猛的女子,才能真正帶兵出征
雖然敏朝對于土司的政策,是允許夫死妻繼的,也有不少土司夫人在丈夫去世后被封官,但多數女土司沒有獨立領兵的能力,吳老八忖道,“別說白桿兵是純粹的冷兵器軍隊,便是我們買地的軍隊,想要做首領,身體素質也差不到哪兒去。秦將軍到現在還能領軍,一般人真比不了,多少五十歲的將領那都是滿頭白發,有些力不從心了。便是六姐,恐怕個人武藝也不能和她比較。”
不過,兩人若是作戰,秦貞素那當然也是沒有絲毫勝算的,就是不說六姐的異能,光是仙器,六姐那屬于一人滅國的存在,因此吳老八雖然敬佩秦貞素,但也是底氣十足,和秦貞素彼此互相夸贊,好一番客氣,便順著秦貞素的安排,去客棧洗漱這一次倒是不說什么自己付錢了,已經入川,便要入鄉隨俗、隨機應變,除了一些必要的規矩以外,能調和的都要盡量調和。
“想要在萬州一帶經營,秦都督的面子是繞不開的,現在官府的兵幾乎已經不堪使用,萬州一帶的布防,完全依靠都督,因此我們敘州幫自然也要拜她的碼頭我們的船只往下游運貨,從來都少不了馬家的份兒。秦都督也領我們這份情,讓我們在萬州自由出入。”
到得客棧,小二忙去買水、燒水,白帝城畢竟是山城,用水十分不便,城中只有一口白鶴井,這是十分不夠用的,便催生出了一個專門的營生從江邊往上運水,居民按需購買,白鶴井的水只給人入口而用。若有洗澡的需求,自然不可動用井水,因此大家剛才在城墻下寒暄時,早已有人不斷從江心汲水,來回送到岸邊,再交給運水的驢車,或是馱馬,慢慢往上運去。二十來個人要洗漱,動用的熱水不少,光水就要運一個多時辰呢。
因地形而產生的種種不便,在白帝城算是第一次見識,但根據老艾所說,這在川渝,尤其在萬州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眾人雖然看了感到心疼物力,但也確實有日子沒有好好洗澡,便只能愧領了這份好意。又有人忽地取出剃刀來,聲稱自己可以剃頭理發,于是考察團眾人又都簇擁他到院子里去,不論男女都想剃個寸頭一路上眾人不免染了虱子跳蚤,頭發、胡須也變長了,現在既然安頓下來,有時間了肯定要好好處理一下這些煩人的事情。
院子里鬧哄哄的,時不時還有外人前來看買活軍的稀奇,吳老八畢竟是首領,便和老艾在房內說話,兩人眼看著運水驢車沿著蜿蜒山道逐漸消失在墻后,老艾一邊分析道,“不過,這一次秦都督如此殷勤,也在我們意料之外看來,不是這一次奢氏動靜太大,川內人丁又逐漸減少,讓秦都督感到壓力,便是秦都督和川中的官兒們又起了齟齬,有意向敘州更加靠攏,在石柱和買地建筑起一條穩定的貿易脈絡了。”
雖然秦貞素姓秦,但她賴以發展的土司部落卻是石柱馬氏,而且毫無疑問有往外貿易的需求,否則她也養不起一支精兵。吳老八點頭道,“看來秦都督畢竟還是土官,土流之間矛盾重重,并不因她的名氣而有所減弱。”
“正是如此,秦都督之夫,便是因為和流官乃至鎮守太監的矛盾,下獄致死,當然,秦都督還是勤王的,就是就是”
老艾一時有些卡殼了,吳老八道,“她勤的是大一統的王朝,一個統一安穩的社會制度,不是就對衙門俯首帖耳了,非要說的話,能號令她的也只有京城朝廷,不是地方衙門,是這個意思么”
老艾喘了一大口氣,忙不迭點頭道,“這比我自己說得都好是這個意思,播州楊氏、水西安氏,乃至原本的西軍、闖軍,都督都是不屑一顧的,當然這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