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寒冬臘月的,在開原往阿勒楚喀的路上甚至距離阿勒楚喀還沒有多遠呢,居然有這么樣一個羅剎蠻子流落在此,看衣著,還是羅剎貴族
不得不說,到底是衣裳認人,這樣的一身好衣裳,挽救了這個羅剎人的性命周老七發現這個人的時候,他已經發起高燒了,臉燒得通紅,甚至手都已經放在了領口。對于熟悉北方生活的人來說,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征兆,說明此人已經凍得把冷熱顛倒了,用迷信一點的話來說,就是邪魔已經把他給迷惑了,遼東韃靼這些關外苦寒之地,很多凍死的人都是赤身裸體,把衣服全部脫光,知道的明白這是生理現象,不知道的,就認為這是最不吉利的死法,是邪魔來收走他的性命了。
如果不是穿著這樣華貴的衣服,還留了一頭小卷發,這個羅剎人毫無疑問會被大家當成從礦山往外逃跑的苦役犯,那么,他的命運就很不好說了在這么冷的天里,任何一點善意都是很昂貴的,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大家總不可能為了一個病人,在這附近停留著坐吃山空吧,要說特意把他送回開原去找醫生,或者是把自己都是千方百計才搞到的一點藥材用到他身上,就算是圣人,恐怕也沒這么大方。
找個林子把他撂進去,讓他靜靜地凍死在里頭,不去碰他身上的財物和衣服,就算是仁至義盡了,本就是萍水相逢,也不是同族,為什么要救就算是周老七都反駁不了這樣的邏輯,畢竟逃出礦山是個人的選擇,一個久居北方的人,能在深秋跑進荒野,那就要做好突然降溫的準備。再說這是這人已經病了,倘若他還好著,誰知道野外單對單遇上了,他又會不會為了食物和錢財來對他們動手呢
不過,就是這樣的衣服和發型,引起了女金人和韃靼人的重視,就算是敵對、冷漠陣營,貴族依然會有些特殊的待遇,勇毅圖魯檢查了一下這個人的衣服,也肯定了他的身份。“看到雙頭老鷹了沒有,這個是羅剎國的紋章,這個人的衣服上都帶了這個紋章,還是金線繡的,他的身份不低”
這就要比發型更能佐證此人的身份了,衛拉特韃靼和羅剎國的接觸比遼東這里還要更多一些,大概是因為他們在西邊,和公國距離不算太遠的緣故。根據兩個小臺吉說,羅剎人中,當兵的習慣于留短寸發,這和買活軍的習慣是相近的,但也不排除有些士兵性格特別,留個小卷發什么的。要確認此人的身份,還是得從他的衣服紋章、材料,以及本人的身體來看“細皮嫩肉的,手上沒有挽弓留下的老繭,這肯定不是羅剎游騎兵,那么,他穿的衣服就屬于他自己,而不是親衛隊的制服,這個紋章也就是他自己的,不是他主子的。我分不清他們的國家紋章、皇帝紋章,聽說他們皇室的貴族還有通用的紋章,要比我們韃靼人復雜得多啦做得也精細”
“這個看著和歐羅巴那里的東西挺像的。”
這都是在云縣生活過的旅人們,大家都接觸過不少歐羅巴的商品,尤其是這幾年,通過種種渠道來買的歐羅巴人越來越多,其中畫匠不少,很多人還專門做話本插圖,因此大家對于歐羅巴那邊的藝術風格,也不知不覺地熟稔了起來,都認為周老七這話說得不錯,“他們本來也都是歐羅巴那里過來的人,和我們韃靼人不是一族的,差別很大,他們信的也是歐羅巴的神。”
韃靼人和羅剎人的來往是很頻密的,但沒有頻密到能通彼此語言的程度,怎么處理這個現在正在發燒的羅剎貴族,就成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有人建議把他帶著上路,給他一些買地的藥物,活下來是他的運氣,活不下來的話,把他埋葬好,遺物收斂,捎帶回開原去,再找云縣上報也行。也有人說不如把他送回開原,那里有醫院,這樣等他的身子養好了,如果確實是有價值的身份,就可以直接從開原返回獅子口,上船送到云縣,會比留在建新方便得多。雖然建新也有傳音法螺,可以和買地溝通,但就這個折騰的交通,感覺要有合適機會把人送去,路上還要看管好,又是一攤子事。
當然,這也有個奇貨可居的問題,如果這人身份特別值得利用,那留在女金手里或許又會有些潛在的好處。總之,現在大家是舍不得讓這人死掉的了,最后還是艾黑子拍了板,“挪出一個爬犁子來,把他送回開原去,給他灌點藥,天亮就上路,別耽擱了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遼東腹地來的,當然也不會一個人走,他跑到我們這里了,他的同伴呢他的敵人呢”
大家也沉默下來,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爬犁子上的貨物和乘客是一覽無遺的,想要把這個人藏住,那不可能,如果真有什么追兵的話,他們這樣一支車隊,抵御能力也不算太強,當然,如果只有貨物,對方是否會動手那還是五五開的事情,或許他們有急事要辦,不愿意節外生枝呢倘若是帶了這樣一個人,那發生沖突的可能則是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