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并不是我們不愿意管,這些孩子一到十三歲,就會被編入牛錄,讓他們去干活了。但是就這么八歲九歲的孩子”
這的確是件犯難的事情,馬翠英意識到,實際上這也是建新城缺少女人的表現不管是漢地也好,邊番也罷,除非大家都不出去干活,否則留在家里做家務順便照管孩子,這些事情總得有個人來干。建新城缺少女眷,男性長輩缺少經驗打理不好家里,最終便形成了現在的窘境,這些孩子不是孤兒,金帳不可能把他們送走,也管不過來。
如果是放牧的那還好說,帶著去幫把手就是了,可現在,下礦也好,衙門當值也罷,出去巡邏也罷,都不是能帶孩子的事情,這些孩子,平時在家里的行為又無法約束,再加上從小被迫和母親分離,心里有怨憤在,脾氣也古怪,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建新城的一大困擾彼此間拉幫結派,打群架是常有的事情,還喜歡跑到辦事處區這里來小偷小摸,這里的住戶相對于本地人來說,油水更豐厚,而且說白了就是行事也更有規矩,在建州區,惹怒了長輩們,被倒吊起來抽,別人根本說不了什么,甚至因為小偷小摸被打斷腿,剁掉小手指的都有,都是自己族人,大不了大家去大汗那里評理,可在辦事處這里,漢商也就是叫叫,不會把他們怎么樣的,都是出門在外,以和為貴的性子,也怕處置得嚴厲了,家里大人來出頭糾纏。這樣,他們可不就更囂張起來了
“最壞的就是那些剛從野人女金歸附過來的生番孩子,本來對于搶劫、偷盜的概念就很淡薄,他們有些族群內是沒有私產的,看中了什么,直接要就可以了,進城之后,就把這個習慣也帶來了,又被本地的野孩子一帶,非常理直氣壯,家里的大人也不怎么講理這些生番孩子,也拉攏了一些本地的孩子王,又和那些被科爾沁母親拋棄的阿哥們彼此對峙,三天兩頭打群架,彼此好勇斗狠的,遲早要鬧出事情來。”
買地辦事處的吏目,對這件事比金帳侍衛還更清楚得多,這個辦事處人數不少,大概有五十人左右,平時常駐辦公室的也就五六個內勤,也是男性為多這種危險的環境,有膽量過來的女吏目不會太多的,同樣拿的是最高等級的危險津貼,蝦夷地的規矩會更好,也沒那么冷。
整個辦公室就一個膀大腰圓的女吏目,站起來一座小山似的,臉下方還有一道刀疤,不過,此人說話辦事卻很細膩,嗓音也清脆好聽,她是韃靼血裔,科爾沁女奴出身,說起來也算是很有來歷的這曾是四貝勒福晉哲哲的陪嫁女奴,名字很簡單,就叫木箱子,在盛京生活了七八年,后來隨從哲哲兩個女兒一起南下,在買地上學期間,表現卓異,本來只是個善于摔跤的科爾沁健婦而已,在帳下做點粗活,不料到買地一上學,居然發掘出文理天賦來,還被她考中了吏目,工作兩年后,就被派到建新辦事處來了。
大概也就是這樣的身份,才能在建新如魚得水,并且適應建新這里的寒冬了,馬翠英嗯嗯地點著頭,突然又好奇起來,岔開一筆問木箱子,“你一直都這么胖嗎還是到南邊以后吃多了”
“到南邊吃多了以前在盛京哪有那么多好吃的呀,白食雖然好,但也不能可著來呀。”木箱子笑著說,“建新這里伙食也不差,你瞧那些孩子,雖然一個個泥猴似的,身上的衣服都臟得看不出顏色了,但至少都有一身皮襖,過冬的煤柴都有,平時也能吃飽,這才有力氣鬧事如果是從前的苦日子,人都快凍死了,偷柴回家燒還來不及呢,還能瞄準了值錢的人參這也不知道是誰提的議,兩邊這怕是要開始攀比偷盜貨物的價值了,如果金帳那邊不痛管,真恐怕要鬧出什么大事來。”
“但要認真痛管,又有點兒不忍心下手吧,也都是可憐孩子,沾親帶故的,尤其是科爾沁留下來的阿哥們,本來可不都是富貴出身再說這批也就是如今建新最小的孩子了,更小的,當時都帶去南面了,這城里一兩年也沒有一聲嬰啼,怎么可能真的把這些小孩子送到礦山去干活”
幾個男吏目也參與到閑聊里來了,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濕漉漉的細粒子像是雨又像是冰,這說明天氣已經暖和了,大概介于雪雨之間,這種凍雨下過一兩回,就可以開始準備翻地春耕了,如果出苗太早,小苗被這么一打,都得死。因此,這會兒建新城還沉浸在冬天最后的尾韻里,還沒有完全地活泛起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