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紹興這里,本來有不少女娘,做了織工之后,也是打算終身不嫁的,就是因為看了太多嫁人之后,受到夫家虐待的事情。買地的新婚俗一來,這些姑娘第一個擁戴,這樣她們想成親的也能簽個好婚書了。因此,我們這里的婚書啊,一開始條款就簽得很謹細,而且是最實在不過的,半點都不講什么虛面子,你想要簽什么樣的婚書,就要看你自己的成色了,你的成色好,自然可以把條款簽得高高的,成色不好,往高里去配,那就也只能在婚書上吃些虧了。”
“這里的道理,是兩頭都行得通的,客官你說,公平不公平也只能說一聲公道。我們這里還有一點呢,就是說別的地方,年輕人往往接受新風快,上一代還是抱著老思想,更頑固。可我們這里的長輩算計得也很精細,家里有女娘的都堅決擁護新婚俗,要知道之江道本來就是天下織女最多的地方,家家戶戶生女也喜歡,生女不舉的風俗,只在老山村里,實在養活不了。本來家里都有女孩的,新的婚俗豈不是一下就深入人心了甚至發展出了許多森嚴的規矩,不亞于舊規矩”
“譬如說,這一道婚姻,經過媒人說和,是招贅、兩頭相逢還是嫁人,是有嚴格標準的。倘若女方家里給造了房子,女方還在廠里擔任一個小小的職務,或者更進一步,家里干脆就是開廠的,女孩還很有繼承家業的希望。那么,規矩就擺在這里了,男方若拿不出相當的財物,那就只能入贅,這要是心氣高不愿入贅呢
對不住了,眼高手低,家里底子又薄,這樣的人不是結親的好人家,憑你們再情投意合,這個女婿我不要女方若是硬要在一起,那也可以,家里準備的這些財物,便和你沒有關系了,男方出多少,我女方出多少,算是兩頭相逢,成親后你們獨立出去過日子,將來遺產分配,沒有你的份結婚時候分到的便是全部,余下的自然有其他聽話的兄弟姐妹去分,你不聽話,我家里為什么要給你錢”
“這且又還不算完的,兩頭相逢,生下來的孩子,一家一個,冠姓權是輪流決定的,比如一家張男,一家王女,說好了第二個孩子王家來決定,到那時候這孩子是跟著姓王也好,或者是跟姥姥姓、奶奶姓,又或者干脆為了念恩跟六姐姓都好,就是不能決定跟著張家人姓。如若違反,娘家人較真是可以打離婚官司要額外賠償的,倘若女方不愿意離婚,那娘家就可以把陪嫁全部索要回去這婚書上雖然沒有寫,但在民間大家都支持這個規矩,已經成為了本地的風俗。”
“那娶媳婦的,也是如此,不相配的人家,就是想兩頭相逢,婆家也不會愿意,男孩子志氣低,自己答應了的,那就只好當沒有這個孩子了,叫他和他媳婦自力更生去。我們是最主張跟隨六姐的,家產都在老人手里,不分下去,就不愁沒人養老,分下去了,反而沒人來噓寒問暖哩”
魯二才到買地不久,并不知道別處的婚俗是如何,從這些人的口風中聽起來,這么嚴格的婚種分割,大概的確是紹興本地特有的,別處的婚姻還是聽從各人自便的多一些。這里的原因也多,主要是因為紹興這里,地少人多,本地人也多,很多當時遷徙去買地的本地人,在之江道入買之后又遷徙回來了紹興人是很戀家的,認為蘇杭都不如自家家鄉好。但凡是本地人多的地方,就容易發展出嚴格的特有風俗。只是紹興的這種新風俗,很適合買地的新規矩罷了。
再一個,本地是很有錢的本地的紡織業很發達,這要歸功于之前的大地主張家,張家在紹興做了兩件好事,第一件,他們闔家遷徙去買地的時候,把他們家的地都拆散了來賣,這樣本地的人家,家家戶戶都是有些地的,但并不多,不至于被買活軍低價贖買走了,現在正好拿來開廠建房子;第二件,就是他們到了買地之后,和紹興本地的鄉親還有聯系,很熱衷于在老家推廣買地先進的紡織機器,這樣,紹興在之江道松江、武林一帶紡織重鎮的州縣競爭中,就占到了上風,買地入主之后,他們這里開了非常多的紡織廠,本地人個個腰包都鼓得很還有大量的外地勞工被吸引前來,這樣,有錢有房的本地人,沒錢沒房的外地人交錯,便組成了這樣一個復雜的婚配市場,以及贅婿盛行的事實。
“我們這里女孩子多呀在紡織廠里做工的,自己開廠的,都是多得很,想成親,之江道紹興機會最大嵊州、舟山,每年多少小伙子過來就是為了結婚可現在紹興成親,沒有兩層水泥小樓,那是談都不要談,面子都跌沒了的,好一點的人家,上下水、電氣化,全都是要準備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