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江南水鄉,臨城縣也不至于苦得和那些北面的小城一樣,那些小城是真的連日子都過不清,新皇登基都三四年了,還按老年號過日子。臨城縣一般來說還是都有葷腥賣的,實在不行水鴨子斬下來,騷乎乎燒一碗湯也能喝。這一陣城里沒得肉賣,如謝雙瑤所說,一個是買活軍來,亂了,百姓都不敢進城,貨也斷了,還有一個就是天太熱,殺一只豬若是半日賣不完,過三四個時辰,到下午許就臭了。
日日能殺豬的縣城定然是富庶的,人口要足夠多,才好消化豬身上那所有出產。謝雙瑤居然叫人趕豬來,于縣令猜測她要有大動作,做詢問狀,謝雙瑤說,“要修路我三哥來就是為了這事。”
謝老爹是屠戶,趕豬來殺了賣,謝三哥原來是管修路的,于縣令心里尋思,口中搭訕著說,“修路好,修路好。”
“你又知道修路好了裝,”謝雙瑤戳穿他說,“課上說了多少次不懂要問,今天閑聊就先原諒你,下次罰錢。”
于縣令心里很冤枉,誰不知道修路好修路總比沒路好吧但他不敢發作,把干干凈凈沒有一絲肉絲的雞架子放到桌上,看雞架子已吃盡了,眼神往那碗雞塊上一溜,“謝姑娘修路自然是有用意的,還請姑娘指教。”
“你知道云山縣的路已修好一條了嗎”謝雙瑤問他。于縣令吃了一驚,“不知,想來是修的鹽場到縣里的那條路”
“那條路從鹽場到云山縣再到彬山,但是交通終究是不便,之前我們的鹽只能通過碼頭賣,很不方便,等彬山到這里的路修好了,可以從彬山轉運過來。”謝雙瑤說到這種事就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見識,這樣指點江山的口吻不是一個女子甚至不是一個官員該有的。“臨城縣是三省交界,運到這里,三省的鹽商都可以過來買鹽。”
于縣令激動得全身發麻,他從未想過臨城縣這樣的地方也能成為三省私鹽轉運中心,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艱難,“姑娘大才可、可,這這要斷了多少人的生路”
謝雙瑤嘴角就流露出了一絲譏笑來。“那不是正好嗎買活軍威名不顯,礦洞又永遠少人做工,那些煮私鹽的有膽量就盡管來。”
于縣令這才記起買活軍是怎么把馬百戶的膽子打散的,馬百戶他是知道的,曾經很有雄心的一個人,如今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賺自己的買活錢,成天領著一幫老城卒上課,語文學得比誰都認真。
他是國朝進士,怎么也不該背主投賊,尤其這賊還是個姑娘還是個屠戶女于縣令更是謹小慎微,從未想過自己能和從龍之功沾上什么邊,但如今他心中甚至興起一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想法謝謝雙瑤占據了鹽鐵之地,手里又有這樣的敢戰之軍,奪得城池之后并未享樂,就連待客也是四個人吃一只雞,反而花錢修路。
她她是要圖謀天下嗎這個又黑又胖十四歲的村野女人要圖謀天下
但這想法實在太荒謬了,甚至就連謝雙瑤本人都似乎根本沒想過這茬,于縣令玩味了一會終究是拋到一邊,不敢做什么勸進獻策的事情,現在時機不對,而且誰知道買活軍能猖狂幾年亂世更要謹慎。
不過他開口問通商事情的時候就簡潔直接了很多,謝雙瑤喜歡直接的人。“金家還有許多商戶都想知道,本地生意該怎么做,內部買賣一如既往,但對外該怎么辦理。”
又說,“本地有很多商鋪都是分號,要向本家交賬,不知道賬該怎么做。”
謝雙瑤笑了,她夾一筷子雞雜吃,“生意肯定要繼續做的,但你們都是我的人,沒有把我的錢給外人的道理,對內生意繼續做,對外生意以我的名義繼續來做,向我交賬,我給他們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