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謝雙瑤接觸到的村民,他們很多人的生活只能用茍延殘喘來形容,他們和現代人的共同點大概只在于同為人屬,其余所有一切觀念都太不一樣,如謝雙瑤宣布的男二十五、女二十三才能成親,這規矩若讓農戶來評判,那便是很荒謬的。一個有能力娶親的小伙子,十七八歲上便該成親了,因著那是在做完農活后還能有些余力行房的年紀,三十歲對農戶來講已是中年,五十歲后很多農戶都被常年的勞作和饑餓壓垮了身子,這時候倘若他的兒子沒有老成到足以支應門戶,那末他恐怕是很難放心合眼的。那些七八十歲的老農,家里一定是殷實和睦的,只有這樣的家庭才有余糧,有道德能維持老人的生命,稍微貧瘠一些的人家,大量老人都死于常年營養不良帶來的并發癥,通俗地說,他們就是慢慢地把自己給餓死的。
當然,成親太早,生下的孩子可能便站不住,但這是農戶們認為可以承受的風險,他們的眼睛只能看到前面一點點的路,這無疑是一種短視,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們的愚昧,而是因為他們只能選擇愚昧。尤其是謝雙瑤穿越的這個年代,小冰河時期,極端災害頻發,社會動蕩不安,短視反而是一種相對合理的生存策略。因著這種輕視,他們被輕蔑地稱為愚民愚婦,在傳統的社會中幾乎扮演著一種隱形的角色,倘若戲文的主角是好官,他們便扮演著被解救的角色,倘若戲文的主角是落難公子千金,他們便來乘火打劫欺壓良善有時還輪不上,由市民來扮演,倘若戲文的主角是小市民,他們便是被打趣和譏笑,展現主角伶俐口才的鄉下人。
在古代社會的圖卷中,人們稱贊著清明上河圖的繁華,但不會有太多人想到,能在清明上河圖里露上一面,哪怕是販夫走卒,其實已是當時社會的前10,余下90的人只是沉默地在溫飽線上掙扎,渡過他們數千年來沒有太多差異的,短暫的一生。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沒有留下傳承太久的血脈,在謝雙瑤穿越前的時代,有科學家做過調查,千年前的基因大約只有10流傳了下來。
但謝雙瑤知道事情不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只要能吃飽是的,只要能吃飽,謝雙瑤知道,這些被輕視的農民,他們所能爆發出的能量一樣驚人,甚至還更多了一份韌勁。生命力從來沒有散失,只是被埋藏了起來,等待恰當的時機。
就好像現在,葛愛娣一個佃戶人家的媳婦,不客氣地說,吃飽飯還沒有半年,竟敢來為自己尋摸一條更好的職業道路了
最開始,葛愛娣得到的不過是一個機會,買活軍來了,帶來了新的稻種,使得他們家今年多收了一些糧食,大家能吃得比以前要更飽,這才不過是幾天,她就敢出面抗租,給了買活軍收回田地的借口。她做的事不過是報告里的一筆,但這魄力在謝雙瑤看來其實是驚天動地的,葛愛娣是把自己的所有安穩都寄托在了買活軍的統治上。
再之后,因他們家為買活軍做工不惜力,常拿獎金,家里的油水也就更多,她吃得大概是更好了一些,腦子便越發靈活了,縣里的十村統考她拿了縣第一,又得了二兩銀,葛愛娣家立刻便買了一架鐵犁,這架鐵犁會讓他們家在明年的收成更好,而這還不是葛愛娣的終點,她的膽子大到一聽說縣里的富貴人家女眷們都開始從事公職,便進城毛遂自薦,想要為自己謀得一份差事
是啊,為什么不可以錄用呢她腦子是靈活的,拿了村統考的第一,她也識字了,就這些有錢人家的女眷,文化水平也就大致和她打平。而且謝雙瑤可以肯定她一定更珍惜這個工作機會,會不惜一切地干好而且也會更加堅定不移地支持謝雙瑤的統治,葛愛娣在謝雙瑤這里得到的機會是全省、全國甚至可以說是全球如果她有這個概念的話獨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