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與警察、捕快的追逐戰,是一種現代文明專供的場景,倘若謝雙瑤給她麾下的活死人放了類似的電影,除了所有生活元素帶來的詫異之外,活死人們一定不能理解這個場面的基本邏輯非法行為會被迅速制止,而且官府竟能在短時間內調集來比綁匪人數更多得多的大量人手。
在此時的大敏朝,綁票和搶劫有時是混在一塊兒的,發生得相當公然,而且綁匪和受害人家屬的交流也非常充分,譬如說買活軍對黃大人的綁架,得手之后他們并沒有快速移動,而是繼續往前以搖櫓船該有的船速前行,衢縣的快船如果有意的話,是可以在五六個時辰內追上買活軍的,倘若江邊的官道也經過修葺,可以供快馬狂奔,那么衢縣的兵馬甚至可以提前趕到許縣碼頭,把這幫膽大包天的綁匪攔個正著。
但問題就在于,江邊的官道修葺得馬馬虎虎不說,碼頭這里養的幾匹馬也不是能驅策奔馳許久的良馬,而快船上除了黃大人帶的兩個心腹小廝之外,余下都是衢縣稅關的老底子,這些稅丁和白蓮教多少都沾親帶故,且被老稅曹養得熟了,對這個突然走馬上任的新稅曹,沒得過他一絲好處,反而倍受驅使,不過是面子情罷了,又深知買活軍的厲害,哪敢全力救人
黃大人帶的那兩個小廝見眾人只知吆喝,那船錨半日都收不起來,知道不是路,便忙下船上馬,回縣城去稟報了,這些稅丁裝模作樣,用了足足兩個時辰方才揚帆,此時天色已暮,不過一刻鐘又拋錨停了下來,理由倒也很充分,上官見責也絲毫不懼他們這船大,夜里是不好行駛的,害怕觸了江河里的礁石,若是碰壞了船,那衢縣就真的一艘可用的大船都沒有了,想修還不知什么時候能修好呢
這些公務里,寫滿了人情世故,小廝急得跳腳,黃大人卻是絲毫不慌,他早知道不能指望衢縣人將他救走,也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便借著被擄之機,盡力觀察買活軍的行事他們這些買活軍倒也一點不慌亂
黃大人已經把劉老大等人歸成了買活軍,他也多少是有些高看了這些私鹽販子們,真正不慌亂的是陸大紅,余下的人不過是還帶了些他們那江湖人士的狠辣而已事已做下,多說無益,只能是邊走邊瞧了。
這是一種黃大人能夠理解的,破罐子破摔式的鎮定,而這個陸大姐的鎮定,便是他難以理解的。這個健婦果然是眾人首腦,他被擄入船艙之后,便是陸大姐發號施令,有條不紊地指揮眾人將外衣剝去,只留下中衣中褲,以麻繩將黃大人的手腳都系了起來留下來的余裕還算是寬綽,手腳都還可以行動,只是不能奔跑揮拳而已。
按說這般對待一個錦衣衛百戶,多少是有些托大了,但陸大姐讓人叫絕之處便在于此她留下余地的同時,還抽走了黃大人系在腰間的汗巾子
也就是說,現在黃大人的手如若不能緊抓著他的中褲,那么他起身的瞬間,中褲和褻褲便會脫落下來,堆在足部阻礙行動不說,還會將一切不雅之處呈現人前,甚至于即便他能逃脫,也得光著屁股跳水。黃大人此時還不知道什么叫社會性死亡,但已誠然感受到了這份威脅。
“凡是人犯,抽掉褲腰帶都是很必要的,人沒了褲腰帶,第一個本能就是要緊緊抓著褲子,沒有一個人能例外。”陸大姐還這般給手下傳授著心得,眾人都嗯嗯地應著,這幫江湖漢看來已完全被她收服了,對她的任何見解都沒有絲毫懷疑。
黃大人,自然嘍,心里是有些不以為然的,此番落入敵手,雖然尚不能完全肯定買活軍的意圖,但在他來說是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他要抓人,且那人已是深入敵區,既然留不下人質,那便只能設法跟去敵境。而且過去的形式還是以眾人見證下的脅迫為佳,否則落到紙上便是結交匪類,這陸大姐身手的確奇佳,但若沒有黃大人有意無意的配合,也不能將他綁得如此順利。
這里的默契最好不要說破,總之這陸大姐對他并不過于防備,船隊的行程也并未因此受到干擾,前頭那些運童的船只甚至不知道后頭的變故,只是用土話喊著問了幾句情況陸大紅和衢縣的稅丁喊話是說的是官話,而這些船夫幾乎都是聽不懂官話的。
這就是北方人在南方辦差常見的障礙,黃大人在浙江道呆了兩年,勉強能聽懂浙江道那些五花八門的土話,對江西道、福建道的土話就完全抓瞎了。但好在陸大姐同私鹽販子們說的都是字正腔圓的官話,而且他們也半點沒有避諱黃大人的意思。船只走出了幾射之地,肯定后頭的大船沒有趕上前接戰的意思之后,陸大姐便從懷里掏出了一樣粉白色的物事,開始張羅著給私鹽販子們上課,“該上算學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