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更苦勸那匪首六姐,令她勿要再行兵刀,此時他們本占據了衢縣、江縣,還要再圖龍行、三江源,孩兒陳其中利害,又以性命擔保,義父必定他們做主,因此才緩住了他們的舉動。又急信請義父來主持大局,那匪首謝六姐生性多疑,聽說義父風采之后,對義父深信不疑,依孩兒來看,此局非義父不可平”
真相如何,實際上王大珰并不關心,這幾番話是說得真漂亮,他聽著連連點頭,又問了細節,倒都很在點子上,如買活軍內部是否真由謝六姐做主,還是另有首腦人,以及這謝六姐的來歷究竟是否真正不凡,如傳說中一是神仙轉世、無生老母等等。
此時天下間,篤信鬼神的人口不計其數,黃大人這種打從根子上不信鬼神,哪怕是見了謝六姐,也在一個照下便分析她是異世來客的智者反而是少數,他的堅信比很多理應堅定之外,存而不論的儒生都要強得多,這就可見一斑了。
而凡是中人閹豎,就沒有不信神拜佛的,信仰比健全人更狂熱篤定得多,哪怕知道民間這香、羅祖,多數是裝神弄鬼,但也難免存了幾分忌諱敬重,王大珰聽說買活軍真正是謝六姐做主,本就經去了幾分戒心女首領倒不是鬧不出動靜,但要說鬧成建、闖、西一般,那是不可的,那都是在圖謀天下的梟雄,而買活軍竟是女子做主,可見便是白蓮的又一股變種,和幾賊有本質上的不同。
既然如此,那便的確是可撫的,不給將來造成太大的危險,王大珰此時便對買活軍的實有一定的期待了。在他來看,這買活軍的,高了不好,低了也不好,恰要維持在不高不低,不至于高到真正自立王,四處作亂,成朝廷的心腹大患,連累到主張招撫的王大珰,也不低到一觸即潰,壓根無法成說得出口的功勞。
高到足以引起重視,而又無法短時間內剿滅。要讓京城里撥下更多的資源來進行招撫,而王大珰屢次招撫,都有效地阻止其擴張的腳步,買活軍的勢始終限定在某個范圍內,而又不至于過分坐大,這才是對王大珰而言最理想的一種叛軍。此中章,說白了就四個字,養寇自重,黃大人其實心知肚明,但卻不好說破。
他剛才言明了謝六姐的女子份,令王大珰釋然,此時卻要買活軍反過來描補一番,免得王大珰因首領真是女性而失去太多信心。因此沉吟了片刻,露出遲疑之色,待王大珰幾次催促,才低聲說道,“義父,此女來歷,恐怕的確不凡,說是謫仙,或也不過。她中的確是有一外間未有的好東西。”
王大珰渾一顫,不由坐直了子,尖聲道,“此話可當真子慎,民間這魔,頗有鬼蜮段,你別是被騙了”
黃大人便返從門口取了一個小包袱來,王大珰見包袱小,只當他帶來的是買活軍煉制的仙丹,心中不由怦怦地跳了起來有敏一代,宮中求仙問道的風氣就沒有淡過,接連十幾個皇帝都有用仙丹的習慣,宮人代代傳承,天然便相信世上確有仙丹妙藥,服用后可延年益壽。這種根深蒂固的認知,是后世人很難想象的,哪怕是此時還年輕的小皇帝和九千歲,也對仙丹頗有興趣。若買活軍獻上仙丹,王大珰還真不知該怎處置好了,此很是辣,獻得好了一飛沖天,獻得差了若還吃了人,那就是殺頭的大禍
這可是仙丹自己若吃上一枚,再往上獻但是鎮守太監,再一飛沖天,飛到哪兒去王大珰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期待了,心下一時很亂,見黃大人取了幾個小盒子一一打開,倒都不像是仙丹,反而松了口氣,定睛細看,確系從未有見過之,一個圓如拳頭,材質奇異的事,表似乎是無色琉璃,背后鑲嵌著一個盤。王大珰定睛細看許久,忽而驚異道,“這是擺鐘盤如何做得這小的擺呢如何無擺而指針也走動”
他奪過這小鐘翻覆細看了幾次,又豁地站起來,疾步行到外間,急急查看驛站院中設的日晷如果不是他們處驛站之中,恐怕連日晷都難尋,只去找一只貓,用貓眼大小來辨別時辰,也就是俗說的貓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