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日,大運河北段已經有不少區域上凍,這些年來冬日天氣越來越冷,由這一點便可見一斑了,北方的運河上凍得越來越早,冰層也很厚實,纖夫每日在河面上鑿冰,累得渾身大汗,一頭栽在冰窟窿里,再也起不來的并不在少數,但這冰又是非鑿不可的,秋后運來漕糧的漕船若不能及時去,惹出的麻煩比這幾條人命更大。
黃大人飛馬趕路時,岸邊的驛道時不時便能到河工民夫聚在一處,咿呀呻吟有之,訓斥鞭打有之,活脫脫的人間慘象,奈何此事他壓根無法置喙,能強做不見,一路逢驛站換馬,也是冬日,北方的驛道都凍硬了,速度要比之前快得多。這一不過是了旬,便到武林官署,先請見王知禮,又和他密議半日,將雙方交易的章程定,這才有空府邸中暫歇幾日,待鎮守太監府做好準備,再動身去衢縣一帶。
黃大人父母早亡,自幼是依附叔父居住,由叔嬸出面為他應承了一門親事,此倒也并無高堂需要奉養,他來浙江道供職也有三四年了,自然將家眷京城接來。不過平日里公務忙碌,至今膝猶虛,尤其今年,夫妻聚少離多,春末黃大人被俘后,盛夏返武林小住了半個多月,便又急匆匆北上,又是三個月未曾見面。黃太太心疼丈夫在外奔波,打點他洗了澡,又著廚子做了一桌家傳的小菜出來,坐在一邊陪丈夫吃些小酒,人說著些家常話兒。
由于了一趟京城,自然也抽空了一趟家里,黃大人、黃太太家中都是世襲的軍戶,祖上三代也都頗為得意。黃大人和黃太太說著此次家的新聞,無非是什么兄弟又生了幾個孩子,又或有些幼兒夭折、老人過身等等,所幸兄弟姐妹輩都還平安,也就有些或升職,或尋了營生的變。
這些消息,哪怕是同在一城,若沒有特意使人來報信,也是難以得知的,更何況是隔了千山萬水就是黃大人,一年也不過和叔父通幾封信而已,托人帶信,哪怕是驛傳,一來一也要幾個月的光景,在路上還很容易弄丟了信件。是以古人重遠行也不是沒有道,而親戚間所謂的常來常往,三不五時要互相打發人請安,其實也是起到一個通報近況的作用。黃太太聽了,不免嗟嘆一番,又問黃大人,“今年極忙,東奔西,又黑又瘦的,和個大馬猴似的,這次好容易京城家,料能休息數月了罷,難道還要去南面么”
黃大人去年是為了追查倭寇的,一大半年,其中的事態變為絕密,上進京時,事也未必就,此黃太太是絲毫不知的。此時見妻子說起,便道,“是了,說到此事,之前送家的書冊,自得如何了那些拼音如今都能識得了嗎”
黃太太道,“是都了,不明白叫我這些是什么意思。依稀了一點,現在半年過去,也忘得差不多了。”
她是軍戶出身,此時軍戶的女孩兒,和外間的習氣還是有些不同的,第一點便是不裹腳,習武的也多,百多年前戚將軍的夫人便是如此,武藝上相當來得,甚至有傳言收夫為徒,黃太太也是童子練起,練了一身的功夫在身。她又是頭一號的能人,不說文韜武略,但除了武藝之外,畢竟也識了四五千字,雖說不能吟詩作賦,但一般的白話是毫無問題的,這在軍戶女眷中已算是非常難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