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悟,再次定住了。
那面鼎令,當年并未殉葬。
它被留了下來。
他的皇祖父不放心的,應當便是他的父皇,還有自己這樣的人便如三皇嬸方才罵的那樣,他天生是個壞種。
現在,它卻到了他的手上,以如此的方式。
“放心,好好做你的皇帝吧。”他的耳邊又響起了方才姜含元說的這一句話。
當握著這面令牌之時,他終于徹底明白了這話中的所指。
鼎令存世,與其說是調兵之器,不如說是來自皇祖父的許可。
那個人,他曾經手操天下最大的利器,名正言順。
蕭琳花見他握著這物,雙目死死盯著,神色似哭似笑,在晃動的燈籠光下,顯得極是詭異,心里不禁發毛,忍著掉頭想跑的想法,壯著膽問“陛下,你怎么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跪到了地上。起先,他一動不動,片刻后,肩膀微微抽動,抽得越來越厲害,一聲低沉而壓抑的哽咽,傳入她的耳中。
他竟在哭泣,當著她面。
蕭琳花被這一幕驚呆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在旁呆呆看著。
他痛哭不止。她猶豫了片刻,終于定下神,俯身下去,低聲安慰“陛下你怎的了你莫哭了”
她遞上自己的手帕。他忽然起身,面帶縱橫濕痕,邁步便朝外沖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門墻之后。
蕭琳花反應過來,慌慌張張追了出去,然而哪里還有他的身影正焦急地左右張望,看見永泰公主,上去,正要問,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追。
“陛下走了。”
“放心吧,無事。”
她望了眼束戩去的方向,出神了片刻,慢慢說道。
束戩追到祁王府,卻被告知,王妃已經走了。
她回來后,便走了,連夜離去。
束戩又掉頭,馬不停蹄,一口氣出城,追到了渭水之畔。
附近巡夜的守橋士兵看到皇帝到來,急忙拜見。
“王妃剛走,過橋去了。”
束戩一言不發,縱馬上橋,繼續朝著前方追去。
過了橋,便將離開長安。
賈貅今夜一直隨他同行,見狀焦急,喊道“陛下請止”
橋下渭水涌流,濤濤不絕。在風聲和水聲交雜的潺潺聲里,束戩緩緩停馬,抬起紅腫的眼,望向前方。
那里夜色籠罩,漆黑一片,已經看不到她離去的身影了。過去,再過去,一直向北,便是雁門,是燕州,是幽州,是剛剛得到安寧的大魏的遼闊北疆。
賈貅帶人終于追上,見他獨坐馬背,面北而望,背影凝澀。
他遲疑了下,示意手下停步,等在橋頭之下。
良久,束戩下了馬,整好衣冠,向北下跪,在身后之人投來的詫異疑惑目光之中,向著前方那片曠靜的無邊夜空鄭重叩首。
完畢,他上馬,調轉馬頭,穿橋而下,朝著出來的那座城池,歸去。
姜含元本計劃明日出京。然而歸去的心,突然之間變得急迫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