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片刻,環顧這處枯寒到了極點的石窟,搖了搖頭。
“有時候我不大明白,你為什么不走,偏偏要留在這荒涼之所。”
他停了筆,慢慢抬起頭,在昏暗的燈火中,遠遠望向她。
“這是小僧的修煉。”
他應道,“譯經也將會是小僧這一生的重大責任。只要有筆墨,無論身在何地,蓮臺寶境,九荒之野,于小僧而言,都是一樣。”
他說完,放下了筆。
“將軍,我可以誦經給你聽。你還想聽嗎。”
她從前曾說,他誦經的聲音極好。雖然聽不懂他在誦什么,但無關緊要,她喜歡聽他誦經的聲音。
姜含元點頭“想。”
“那么就誦小僧手頭的這部經文吧,講化生天道。佛陀宣說了成就十種佛論,以此,降諸天魔外邪論,摧滅一切諸有情類猶如金剛堅固煩惱,斷一切障。”
在淡淡的草藥苦香和無生那不疾不徐的平靜的誦經聲中,姜含元靠在洞口的巖石上,慢慢地,閉上了眼。
他繼續誦著,直到她完全睡沉了,方停止,起身,取過石榻上的那方麻被,走到了她的身畔。
他彎腰,凝視著她的睡容,輕輕地,將麻被蓋在了她的肩上。
他走了回來,盤膝坐到了近旁的一張石臺上,閉目,打坐。
一夜過去,天明,當第一道陽光照射到摩崖洞口外的崖壁之上,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洞壁口,昨夜那道曾聽他誦經的青色身影已離開了,此刻,那里空蕩蕩的,不留半分蹤跡。那幅曾蓋住她為她取暖的被,也已疊得整整齊齊,放回在了石榻之上。
她一夜安眠,是在凌晨五更拂曉時分醒來的。無生靈臺清醒,心目觀她悄然離去,卻沒有出聲,和她道別。
無需道別。
若是有一天,她又想聽他誦經的聲音,她自然還會回來。
而若是有一天,她遇到了另外一個能代替他誦經聲的聲音,在那道聲音之畔,她亦能獲得安然入眠,她自然便不會回來了。
那時,他也就可以離開這里。
他的修煉,也將得到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