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其實也無區別。”
“所以,你到底何意”
他壓下因方才那一句問得他答不上來的話而充塞在了滿腔胸腹里的煩悶和沮喪,維持著他的冷硬之色,一字一字地發問。
姜含元迎上了對面之人投向她的兩道隱含威逼之勢的目光,再次開口“殿下,將來出關作戰之后,我不知我是否可以歸來,倘若僥幸我能歸來,朝廷必有封賞。到了那日,我想向殿下求一賞,除我王妃之位。以殿下之雅量,應當不會不應。”
她的聲音平靜,說出來這段話時,不疾也不徐,顯然,這是她早就已經考慮完熟的話。
他的目光微動,眉頭亦隨之皺了一皺。
她繼續說道,“我感激殿下你在新婚之夜說,你將敬我一世。言下之意,殿下是要將這聯姻視為永久。但是殿下,你完全不必為我做出如此的犧牲,因這,也并非我之所欲”
她頓了一頓,看著對面之人的雙眼。
“如若有需,我是可以為殿下犧牲一切的,包括我之性命。但是將來,我若還在,殿下你也達成了當初立我為妃的初衷,則你我這夫婦,何必再強作下去我無意再入長安”
“這無關別的一切,而是我的本心所想。我長于邊城,幼時曾經以狼為母,到了那一日,我只想永遠繼守邊塞,或者去云落城。而殿下你,你生來是屬于這座皇城的,你和它血脈交融。我和殿下,本就合該只是路人。那把寶刀在你看來,是婚姻之聘,而在我看來,不是,是殿下你用來探問我姜家忠心的投路石。而今大事,殿下與我已然互相信任,賢王當日也曾提及,此刀是殿下的心愛之物,來自圣武皇帝所贈,陪伴殿下多年,如此珍貴,于殿下也有特殊的紀念,所以這一趟出京,我不能帶走,也無須帶走。”
“這便是我留刀的緣由。”
她說完了或是她平生首次說過的最為長的一段話,靜默了下來。
她對面的男子也陷入了沉默,定望著她。忽然一陣夜風暗暗沁入,案頭上的燭火搖曳了幾下,他仿佛驟然醒神,肩微微一動,點了點頭,再次開口,聲音發涼“你心思既然早就如此定了,那么那夜在文林閣里,你又算是在做什么,你分明”
他戛然而止,余音卻掩不住那幾分咬著牙似的凝澀。
姜含元凝視著燭火里照出來的這一張男子的臉,輕聲地道“殿下你是真的生得好看,那夜醒來,我確實本是被你吸引,想摸你的臉,不想卻驚醒了你。我不過一凡俗之人。你我又是夫婦,你若要,我又何必掃興,叫大家無趣。”
他仿佛被她的話噎了一下,神色又僵冷了好一陣子,終于,慢慢地,似自己又艱難地緩了回來,最后用力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姜氏,當真是我小看了你”
他將對她的稱呼恢復成了最初的姜氏之后,心緒似乎也完全地沉穩了下來,又用帶了幾分睨視似的目光,打量了下她一眼,語氣也變得隨意了。
“如此也是最好。索性我也叫你知道,我對你的種種,也不過是出于娶你后的必要的維系考慮而已。既然你早有歸還聘刀之念,大婚之夜,你就該拿它出來,全部和我講明的“
他的神色水波不興,微微一頓,“大行不顧細謹。我固然是強娶了你,如同將你從雁門拘到我這王府的方寸之地,但這幾分肚量,我諒我還是有的。”
姜含元垂眸“是我的錯。殿下見諒。”
他不說話了,又定立片刻,忽然再道,“今夜我回來,本也是有另個事要你說一聲。”
姜含元抬起眼眸。他淡淡道,“大赫王既提早歸去,我這邊的事,前幾日也處置得差不多,回來,是想和你說一聲,三日后便可動身了”
他盯她一眼,“倘若不是礙于我母親的緣故,原本倒也不必再要你強留。幸好也沒幾日。前頭都忍過來了,你權且再忍忍,當是委屈吧。”
他的語氣聽著平平,言下卻又似透著一股冷諷的味道。
姜含元道“不敢。”
他仿佛輕輕哼了一聲,不再停留,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之后,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