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縮了縮脖,閉口匆匆跟上。
束慎徽帶了兩名值夜的侍衛,再喚來一個認路的和尚,加上張寶,馬廄里牽出馬,幾人從山寺后門走了出去,往江畔而去。
月色皎潔,足以照路,但在山中彎彎繞繞,幾十里路,竟走了半個多時辰,還沒等人趕到江畔,算著點,今夜的江潮,應當已是涌了過去。
觀潮本就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出來后,束慎徽便無多少期待,此刻愈發興致寥寥,慢慢放緩馬蹄,最后勒馬,停在了月下的山道之上。
同行之人覺察,全都停下,望著馬背上的攝政王。那領路的和尚十分惶恐,下馬乞罪。
束慎徽坐于馬背之上,遙望前方。
腳下離江畔已是不遠,隱隱能看到那座古塔的輪廓,月夜之下,頂尖高聳,影影綽綽。
和尚說,雖今夜江潮已過,但那古塔卻有幾分說法,不但有些年頭,據傳塔下還聚有吉氣,登頂之后,能護佑平安。
束慎徽豈會聽信這種鄉間野話。但行走了半夜,已到此處,原本無論如何,且登個頂,也不算是白走一趟。
他卻忽然毫無興趣了。正要掉頭動身回去,忽然這時,聽到身后的張寶大喊“起火了好似是寺里起火了”
束慎徽聞聲回頭,果然,看見身后來的方向,山間那功德寺的所在,朝天正沖著一團火光,那火勢看著不小。因是深夜,周圍大片的漆黑,獨那的一片紅光,極是醒目。
火光化作兩點,映躍在束慎徽的雙瞳之上。他想到一人,心口若也被這火光灼過,倏地一緊,在身邊那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然將坐騎生生地扯轉了個方向,縱馬便朝那火光疾馳而去。
山風正大,火借風勢,熊熊而燃。他的位置看著離那寺院不遠,舉目便能望見,若在眼前,然而實則回旋,山道曲曲折折,他非神人可騰云駕霧,憑這一身沉重血肉之軀,一時間,又怎能趕得回去。他唯一能做便是縱馬狂奔,一路馬蹄疾落,帶得碎石窸窸窣窣地往山道側旁不絕滾落,將那幾個隨從拋下老遠。
這一路趕回,他滿心全部只有一個盼念,那就是起火之處離她遠遠。她平安無事。然而越是接近山寺,他心中的這個盼念便顯得越是渺茫。當他終于趕了回來,從馬背上飛身躍下,沖入寺院的大門之時,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了。起火的地方,不是別地,竟然就是她所在的后寺一帶。風裹著呼呼的火舌,四面狂卷,在滿耳的雜亂呼號聲中,他看見和尚們個個神色張皇,抱著桶盆,來回奔跑送水,然而潑出的水,于這熊熊大火,如同九牛一毛,轉眼蒸騰干凈。那住持被幾個和尚扶著,站在附近。和尚們有的頓足,有的嚎啕,有的在念佛,看見了他,跌跌撞撞地奔來,跪了一地。說什么是后殿的香燭被老鼠咬斷了,燒了大殿,很快又連綿燃到了近旁的廂房。
他根本沒有留意這些和尚在說什么,他也不想聽。他的視線緊張地掠過一道又一道的在他面前雜亂晃動著的身影,焦急地尋著他想看見的那個人。這時,他看見劉向朝他大步奔來。
“王妃呢她人呢”束慎徽吼道。
一個盼念已然破滅,他心中此刻剩下的唯一另外一個盼念,便是她早就脫身而出了,此刻正等在一個安全的沒有火光的地方。
然而劉向的答復卻令他的心再次下沉,沉得猶如墜入冰底。
從火場出來的人里,不見王妃,今夜負責值守她西廂住處的兩個手下也一道,不見人影。
“起火后,我便到處尋找王妃,但西廂屋距離后殿太近,正又是下風口,過火太快了。微臣帶人幾次沖了進去,也找不到。后來煙火太大,實在沒有辦法”
他的面上滿是煙熏的痕跡,須發焦燎,嗓子也被熏嘶啞了。
束慎徽將人一把推開,在身后發出的一片驚呼聲中,沖過一道燒得搖搖欲墜的門梁,往她住的地方奔去。
正如劉向所言,火勢已將整片后殿和附近的廂房一帶全部吞沒,火海熊熊。空中不斷地落下點點煙火,稍逼近,撲面便是滾滾的灼浪,逼得人須發張揚,毛孔皆開,灼熱倒逼,滲入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