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起先沒有明白他這發問的意思,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眸看似平淡,眸光里卻仿佛透著幾分她看不懂的莫測之色。她更知道,他既然問出了如此一句話,那便絕不可能真的會如他語氣聽起來的那般平靜。
她繼續看他,突然間,猶如醍醐灌頂。
“你何意你不會是以為我與無生有茍且之事”
他不說話,只看著她。
姜含元后背如有芒刺,面龐因那施加在她身上的誤解而迅速漲熱。她立刻說道“你誤會了動身前夜,我確實是在他那里過夜的。但我發誓,絕沒有你以為的那種事他是我的朋友我承認,我當時因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心有些亂。他是一個智慧的人,他的開解和誦經,能叫我得到心中的平靜。所以每當我去云落,我就會去找他。那天晚上我也去了。什么事都沒有就和以前一樣,我和他說了幾句心事,他誦經給我聽,我睡了過去。醒來后,天沒亮,我便走了。這就是經過也是這幾年,我和他的全部的關系”
他依然沉默。她以為她已經解釋清楚了。但他那望著她的眼神,她非但看不出半分的緩和,不知為何,竟還覺得仿佛多了幾分陰沉。
她的心跳得厲害,“你這么瞧我作甚你不信嗎你若執意誤會,以你想象加我身上,斷定我是放蕩之人,羞辱我便罷,我認,但他不是他和世人不同。他精通佛法,智慧高遠,他是為渡人而生的。他的心性簡純,更無半分私欲。他居于摩崖山的這幾年,日夜苦修,潛心譯經。他為城民看病,解除痛苦。他絕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她說完,見他目光爍動,竟嗤笑了一聲,仿佛她說的話是什么笑話似的。
“兕兕,我的兕兕,”他叫了兩聲她的名,用一種聽起來很是古怪的語調。
“原來你的心里,也有如此高看之人他竟成了圣人只有他開解誦經,你才能安心可惜了”
姜含元一把攥住他的臂,打斷了他的嘲諷。
“我只將他視為友人你要我如何,你才肯信你到底將他發去了哪里他已經病得快要死了。你相信我,你放過他吧。若真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是我將他帶到云落,是我找他說話,要他誦經給我聽的。他何其無辜”
束慎徽視線從她緊緊攥住自己的手上,落到她那張充滿了焦急和擔憂的臉上。
他看了她片刻,慢慢地道“兕兕,我可以信你對我說的話。但那個和尚,我告訴你,他絕不無辜。”
“倘若他真如你所言,毫無私心,他西行回來被你所救,傷好之后,他就應當接受護國寺當初對他的邀約,去往我大魏國都長安。彼處,才是最適合他宣法的地方。惟在長安,他的聲音才能傳播到更多更遠的地方。就連譯經,也只有在集天下人力物力于一體的長安,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助手和便利莫和我講他不知曉他是西域高僧洞法的關門弟子。洞法來中土后,選擇的落腳之處,便是當日的晉國國都洛陽。是在那里,洞法才能大量譯經,宣講法理,普度眾生。如今這個洞法的得意弟子,他若真如你所言,是一心向法之人,他會不知如今哪里才是他最該去的地方他卻偏偏舍了,停在那種荒野石洞,一停就是數年。他不是為你,為了誰你竟和我說,他沒有半分的私心”
他冷笑了一聲,“也就只有你,天真無知才會被他蒙蔽”
“你如今是大魏的攝政王妃。我告訴你,就算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別的罪由,光是憑這一條,也是足夠了名為出家,六根不凈我豈能容他再留你身旁欺瞞你,玷污你的名聲”
他頓了一頓,語氣再次轉為冷淡。
“就這樣吧,這是我能做到的對他的最好安排。他若真若你所言,高僧渡人,天下何處不能渡,只能在那個云落城里”
他竟然將無生論斷成如此一個不堪之人,姜含元聽得頭皮發麻,片刻前那勉強才壓下去的憤怒再次涌上了心頭,再也遏制不住。
“束慎徽”她怒聲,直接喊他名字,“你完全是在以己度人你到底將他發到哪里去了他就快要死了”
他卻立著,冷眼看她,一言不發。
姜含元咬牙,雙手再次緊緊握拳,指節咯咯作響。
他瞥一眼,“怎的,直呼我名也就罷了,你還要和我動手不成”說完,用下巴指了指殿閣西的方向,“我的佩劍就在那里,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