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一笑“你先隨我來。”
她帶著束戩來到城中的一處精舍,叫人送來水,給他準備了干凈的衣裳,等他洗澡出來,上了飯食。
束戩仿佛餓鬼投胎,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了三碗飯。吞得太快,有點噎住。姜含元忙遞上水。他接過,喝了幾口,揉了揉胸,嘆了口氣“好似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飯”又轉向她說道,“謝謝三皇嬸”
姜含元給他遞上化瘀生肌的傷藥,示意他自己抹在腳傷之處,隨即問出了她心中的疑慮“到底出了何事你為何私下一人出宮”
皇帝一個人跑出皇宮,無外乎兩個原因。別人趕他出來,或者他自己出來。
她已經可以斷定,不是什么宮變之類的原因,而是束戩自己潛出皇宮跑了。
果然,一問完,就見他笑容消失,腳傷也不上藥了,丟開,人坐得筆直,語帶憤懣地道“太后要替我立后,三皇嬸你猜是誰是蘭榮的女兒我不愿意,她就拿孝道壓我,還打了我成,我讓她自己去立那個皇宮,我是待不下去了”
姜含元未免吃驚。竟是這樣的緣由。
“你出來找我,你三皇叔知道嗎”她立刻就想到了束慎徽,問道。
他搖頭,“他那會兒還沒回來。如今想必是知道了。”
“你若實在不想接納太后的安排,為何不尋他幫你,竟就自己如此一走了之就算他人沒回,你也可以寫信給他”
“我寫了他不管我只說叫我不用急,等他回去了再議”
束戩神色顯得有些激動,“三皇嬸,三皇叔就是那樣的人。我可太知道他了他自己早先娶你的時候,還不是”
他一頓,應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偷偷看了一眼姜含元,咳了一下,改口,“反正,只要他覺得對大魏有好處,別說立蘭家的女兒了,隨便什么人,他都會讓我點頭的誰叫我是皇帝呢這個事,我真的怕他靠不住。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的”
姜含元一時默然,隱隱竟覺束戩這話,好似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束戩發完心里的怒氣和不滿,見她又不說話了,神色顯得有點嚴肅,未免再次擔心她不悅,覷著她的臉色,忽然嚷疼,拿起方才丟下的傷藥,開始自己給自己抹藥。
姜含元看著他那一雙布著血泡的腳,“疼吧你從前沒走過這么長的路。”
束戩點頭。覺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仿佛多了幾分憐惜,愈發來勁,又道,“我到了雁門,打算直接找你,正好遇到送糧的人,我就跟在他們后面走,沒想到被發現,他們拿我當細作。這一路過來,除了解手和吃東西,我一直被他們捆著,還堵了嘴。我怎么說,那個段裨將都是不聽。給我吃的東西最差不說,快到的時候,他為了趕路,竟忘了我。三皇嬸,我已經餓了一天了”
“不過,三皇嬸放心,我真不會和此人計較。謹慎也是應當的。”
他方才談及出走原因之時的那滿腔的怒氣,早已消失了,又用帶了幾分撒嬌和討好的語氣說“三皇嬸,你就不問一聲,我是怎么出的宮,路上又是怎么過來的”
他大約自己覺得頗為得意,不待姜含元問,便繪聲繪色地道“宮內每晚都有不同的通行口令,有時我若有興致,還是我自己定的。那天晚上,我假借早睡,命人不許打擾,天黑后,我換上太監衣裳,走窗出來,提著敬桶去污房,遇到巡邏查問,就報上口令,說是沒刷干凈,立刻去換。我低著頭捏著嗓子說話,也沒人留意我。我一路到了污房。那里做事的太監平日不允許靠近內宮,沒人見過我,我拿出自己寫的蓋了內府戳印的憑條,說我犯了事,被罰來這里做事,他們全都信了。進去后,我趁著沒人注意,藏在車上,出了宮”
他說著,大約是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摸了摸鼻子,面露嫌惡之色,隨即又接著,興致勃勃地道,“然后你猜怎么著他們根本不可能想到我會來雁門。尋我不見,只會以為我去找三皇叔了。所以我也不怕他們查。出京兆后,我便進了驛點,拿出敕令,說要北上秘密公干。那些人好像不信,但我有敕令,他們又不敢多問,當即給我安排腳程最快的好馬,我就這樣沿著官道上來,到了雁門,我不想驚動三皇嬸你的父親,我知道你在這邊,恰好又遇到了送糧的大隊,我就跟了上去,沒想到被發現,后面的事,三皇嬸你都知道啦”
不待姜含元開口,他自己又搶著道,“三皇嬸你想什么,我也知道。只是從前我一有事,身邊人便受責。他們知道我要干什么,不敢報,所以有罪。三皇叔說這樣不好。所以這回,我就自己出宮,誰也不知何況,我也不想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