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能一遍遍,不停地這樣安慰自己,聽著廝殺聲,看著不遠之外正滿天飛的噴著血的新鮮斷臂和殘肢,手握住刀柄,又松開,松開,又握住。冷汗如瀑,從他的額頭往下流,進了眼睛,火辣辣地刺痛。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一定。他看見前方,有個幾歲大的瘦弱的小女娃站在幾具尸體旁,正在嚎啕大哭。近旁,魏兵和沖出城的叛軍相互廝殺著。一個神色驚恐的女人跑來,應當就是小女娃的母親。沒跑幾步,迎頭遇上一個叛軍。一刀將女人砍倒在地。
束戩眼皮子一跳,又一滴冷汗落進眼睛。他眨了下眼,再也忍不住了,朝著小女娃沖去,一口氣沖到近前,將小女娃一把抱起,狂奔回來,扭過頭,見方才那個正和叛軍廝殺的受傷魏兵落了下風,被對方壓在了地上,死死地掐住脖頸。
束戩將哭泣的小女娃放在百歲身旁,轉身又沖了回來,沖到近旁,拔出刀,對準那個正在掐人的叛軍的頭,用盡全部的力氣,一刀砍下。
脖頸斷了。一顆頭顱滾落在地。血朝天,猛地從斷頸里噴出,沖到了束戩的臉上。
他睜開他那一雙被血糊了的眼,在模模糊糊的紅光里,看見又一個叛軍朝著自己沖來。對方的表情似癲若狂。他不知自己是如何舉刀沖上的。他咬著牙,張著染血的眼,加入了這場肉搏的亂戰,和看見的叛軍廝殺了起來。他又砍倒一個。感覺身后有刀也正在向著自己砍來。他想避開。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趕不上他想要的速度。就在他目眥欲裂滿心不甘之時,突然,“鏘”的一聲,頭頂掠過一陣刀風,一具身軀被砍倒在了他的身后。
他猛地轉頭,赫然看見身后竟然多了一個人。
“三皇嬸”
他狂叫一聲。
這一場發生在城門附近的肉搏血戰終于宣告結束。叛軍全軍覆沒,蕭禮先圍堵住扮成平民模樣企圖再次逃脫的葉金父子,殺了二人。
楊虎是在廝殺結束后方知姜含元也到了。立刻猜到她應當是為那個少年而來的,急忙趕來。果然,他看到她和少年在一起。那少年滿頭滿臉,全部的血,目光兇暴,手里還提著刀,人直挺挺地站著。
楊虎吃驚。
他不是吩咐過對方,不許上前一步嗎。這是怎么回事
他轉向姜含元,急急地解釋“將軍,他是昨天追上來的,我趕著行軍,就帶上了,不過,我吩咐過他,今天不許上來的”
姜含元安撫了幾聲楊虎,轉頭望向似乎仍沒從廝殺里醒來的束戩,走上去“你怎么樣了有無受傷”
束戩慢慢地搖頭,低聲道“我沒事”話音未落,一把扔掉手中的刀,彎腰,嘔吐了起來。
他不停地吐,吐到最后,人趴跪在了地上,嘔得連黃水都沒了,這才終于停下,人跟著,慢慢地軟倒在了地上,閉目,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楊虎還需清掃城池,安頓傷兵,招撫民眾。當天,姜含元先帶著束戩回往楓葉城。
她給束戩安排了一輛馬車,讓他好好休息。自己騎馬,在旁陪同。上路后,忽見束戩掀開車簾,低聲道“三皇嬸,你能和我一起坐車嗎”
他的臉已經洗干凈了,而容顯得有些蒼白,精神萎靡,和他平常的樣子,不大相同。
姜含元上了馬車,和他同坐。見他一言不發,取了塊毯子,蓋在他的身上,道“你應當累了,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束戩靠著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姜含元望著束戩的臉容,忽然想起了那個人。
父親十幾天前應當就收到了自己的報訊,他必會立刻通報長安。算著時日,他得知消息束戩下落的消息,應該也沒多久。
他必會親自來接束戩。這一點她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