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戩對上他注視的眼眸。在那帶著鼓勵和考問之意的目光中,整理思緒,很快說道“下罪己詔,祭祀天地,寬省徭役,還有”
他一頓。
“內庫出資,以朕的名義,張布告示,全城凡六十歲以上的老者,不論甕媼,皆可得米一斗、布一匹,七十歲以上,另加錢一貫,以表朕對年長尊者的安撫以及賀歲之意。”
束慎徽聽他說完,仿佛有些意外,面露微微訝色,打量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頷首“極好陛下的考慮比臣還要周到陛下照己之意去辦便可。另外,臣這里也有個好消息要進獻給陛下。”
束戩不解,聽他說道“臣前幾日去往高祖皇陵修補祭殿,工匠竟在毀損的神壇地下起出了一片龜甲,天然生有古篆,起初無人認得,叫了飽學的高人前來,方認出上面竟生出天地大業、日出止戈八字。此為極大的祥瑞。臣恭賀陛下。”
束戩起初一呆,見他笑看著自己,忽然明白過來,恍然大悟。萬萬沒想到,那件本對他極是不利的高祖毀廟之事,竟能如此圓回。他的臉漲得通紅。
他飛快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三皇叔多謝你”
束慎徽收了笑,正色道“與臣何干此為高祖顯靈,天賜祥瑞。陛下如今只是初執天下,日后還會有無數來自上天的磨礪。須時刻振奮,不負先祖。”
束戩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閃閃“朕記住了”
第二天,文武百官便發現,前些時日因為天顯異象而沉默寡言的少帝突然精神倍發,馬不停蹄地干了一連串事。他先下了一道罪己詔,反省自己登基以來的種種失德之舉,接著,為引發了極大恐慌的天象和地動舉行了莊嚴而盛大的祭祀天地的禮儀,南郊祭天,北郊祀地。接著,他頒布了一道寬省民間徭役的旨意,又在長安各處張貼告示,于皇宮鐘樓旁的南安門為全城六十歲以上的老者發放賀歲之物,由禁軍將軍劉向親自安排事宜,維持秩序,連放三天。滿城之人奔走相告。當天大早起,南安門外的廣場上人頭攢動,無數的長安民眾扶著家中老者,喜氣洋洋前來領取賀物。少帝還親自出來,現身在了城樓之上,引得大片民眾感恩下拜。不但如此,高祖修廟,起出祥瑞,這消息也傳得滿城皆知。
“天地大業、日出止戈”,合起來,不就是當今少帝的名諱“戩“字嗎。原來地動毀廟,冥冥之中,其實另有深意。
到了此刻,誰還再提先前那些對少帝的不利流言。不過短短幾天,情勢反轉,不但民間輿論大變,朝堂之上,群臣別管心里如何做想,表面都是順勢而為,紛紛進獻賀表。
天和二年的歲末,在一片祥和的氣氛里,蘭榮那個利用天象巧合推動流言以達目的的計劃,也被迫中止。
少帝這趟外出歸來之后,不止是賢王,蘭榮也敏銳地覺察,他的皇帝外甥,對皇位的認識,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這個認知令他狂喜。
他最怕的,是外甥始終懵懵懂懂,不把皇位當成一回事。
此前他始終不動,就是不想弄巧成拙。他一直在等待,等著外甥明白皇位的價值。只有外甥自己有了權欲,他才有發揮的余地。
如今終于等來這一天,情勢也是到了容不得他再蟄伏無為的地步了。這些年來,在他身邊的勢力,已逐漸聚攏,當中不乏出身世家高門,就連束慎徽也不能隨意拿捏的大臣。他們和他一樣,堅信這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最后必會和少帝反目。都是為了將來更顯赫的富貴和地位,他們選擇和他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