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戩越想越是憤恨,越想,心頭越是發冷。
“陛下可是要就寢了”
這個得他允許近身服侍的宮女名叫緞兒,她見少年皇帝直勾勾望著自己,未免暗暗心慌,遲疑了下,終于鼓足勇氣,輕輕上前,小聲伺問。
束戩不再看她。拂了拂手,命她出去,自己閉了目,一動不動。
大戰在即,蘭榮選擇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束戩很清楚,他絕不會是單打獨斗。像這樣的大奸若忠之輩,應該是一群人。他們平日不聲不響,暗中卻緊緊盯著自己和三皇叔的一舉一動,妄圖取代三皇叔,好為他們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
除了蘭榮,還有誰
他在榻上翻來覆去,最后倦極,朦朦朧朧終于睡去之前,在心里暗暗發誓,倘若下回,再有人膽敢在自己的面前說出那些離間的話,不管是誰,就算是蘭榮,他的親舅,他也絕不會姑息。
殺無赦
束戩便如此,帶著滿腔的懊悔和痛恨,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睡得不深,噩夢連連,又不清楚到底在夢什么,只覺自己的手腳仿佛被千鈞的沉重鏈鎖給緊緊地鎖住。他奮力掙扎,卻掙脫不開,幾番努力,皆是失敗,最后他發狠,用盡了全力,猛掙手腳,人一下驚醒,渾身冷汗。
不但如此,在他的榻前,此刻竟坐了一人。
是敦懿太皇太妃
束戩從驚嚇里回過神來,猛地彈坐而起,“太皇太妃”
明帝自小由這位姨母撫養,尊她如同親母,除了稱呼一項無法更改,其余命皇子以祖母之禮而奉之。
李太妃目光充滿慈愛,朝他伸手過來,用手帕心疼地替他輕拭著額頭的冷汗,低聲道“陛下這是怎的了,可是遭了夢魘方才怎么喚都喚不醒。明日新歲,老身去給陛下許個安神愿,好叫邪祟不侵,陛下安眠。”
束戩還沉浸在方才的夢里,心跳得很快,待定些下來,忽然疑惑。她一貫居于深宮,不管閑事,更不喜外出,怎突然深夜來到自己的寢宮忙道“朕無事。多謝太皇太妃太皇太妃怎的來了這里若是有事,叫朕過去便是,太皇太妃自己不用出來。”
李太妃轉頭看向殿內宮人,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收了手,說道,“老身聽說,你前幾日刺了你舅父一劍”
束戩吃驚地看著她。
這件事,除了他和蘭榮之外,別人絕無可能知曉。她居于深宮
突然,他頓悟,心一陣狂跳。果然,見李太妃神色如常,繼續說道,“他是魯莽了些,當時話或許說得重了,刺你的耳。但陛下也不至于性躁至此地步,傷他如此之重,險些命都沒了。無論如何,他是陛下的親舅。”
束戩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李太妃,一股涼氣從腳底幽幽升起,迅速蔓延到了全身,整個人都發了僵。
李太妃見他如此模樣,嘆了口氣“陛下應當很意外吧。蘭榮見陛下前,先尋過老身。是老身的許可。或者說,此乃先帝之意。”
李太妃的語氣極是尋常,仿佛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而已。
束戩卻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雙目圓睜,腦子空白,一時全無反應。
李太妃注視著他,神色漸漸轉肅,忽然,從榻沿上站了起來,走到近旁的案前。束戩這才看到,案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方長匣。他認得是宮中專門用來裝載圣旨的物件。但這不是他宮里的東西。他呆呆地看著李太妃打開那匣蓋,從里面取出一方卷軸,說道“此為先帝留給陛下的遺詔。陛下接旨吧。”
束戩瑟縮了一下,胡亂下了榻,跪在冰冷的地上,低下頭。
“祁王束慎徽,借攝政之便,欺瞞幼主,圖謀不軌,有負朕臨終之托”
束戩的耳中,撞入了李氏太皇太妃平靜而刻板的一道聲音。
“為大魏國祚之計,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