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戩看見李太妃緩步走來,用充滿慈愛的目光看著他,面上露心疼之色,嘆氣道“這些時,朝堂內外接二連三事,沒有一件是能叫陛下省心的。今又是大朝,想必至少是要一二時辰的,老身聽你母后講,你最近飲食不振,老身也很是擔心,特意給陛下備了些早食,都是陛下打小愛吃的,此刻時辰還早,不必趕,陛下用完早膳,待百官到了,再去宣政殿,也是不遲。”
她完話,幾名侍人便提著描金食盒疾步入內,將帶來的早食一一擺。
“陛下,先去用膳吧“李太妃又軟勸道。
束戩如同未曾入耳,邁步,繼續朝外走去,才走了幾步,身后傳來一道喝“站住”
束戩停步,轉過,見太妃面上的慈藹笑容已是消失不見。她用目光掃了眼左右,隨她來的侍從立刻紛紛退,最后剩下了帝宮的人。
“你也退下老身和陛下有話要。”
李太妃對著賈貅吩咐道。
賈貅望少帝,他神色僵硬,卻未發,遲疑了下,躬身行禮過后,便帶著人也退了去。
寢宮之中,最后剩下了束戩和李太妃二人。
“昨夜南宮門外臨時秘密換防,你意欲為”束戩開口便問,語氣生硬。
李太妃道“老身看陛下仿佛下不了決心,如今已是到了緊要關,恰又有了好機,迫不得已,老身便能幫陛下下定決心了。”
束戩神色大變“你是要他入宮之時下手”
“陛下都到了這時候,難道你還顧念舊情,猶豫不決”
束戩一頓。
“他先前罔顧陛下意愿,逼迫陛下下旨發兵,光這一條,便坐實他謀逆之心,早該誅殺,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足抵消其罪及至西關之變,上天降警,他卻不思悔過,一意孤行”
“用兵也就罷了,我堂堂大魏,難道除了姜家一家,朝中再無可用之人高賀乃先帝留給陛下的一員宿將,忠于陛下,將來足能夠為陛下驅虎逐狼,平定天下,他卻棄之不用,那幾年,逼得高賀不得不盡孝為名,避他鋒芒,求自保。如今都這樣了,然,他還是不顧滿朝反對之,堅持要舉一女子為天下兵馬之統帥奇談聞所未聞那女子是他什人,陛下難道不知什等到今朝再議此事,分明是他此施壓,逼迫朝臣站到他那一邊去”
“若他今還似從前,偽善面目籠絡陛下,陛下受他欺迷也就罷了,事到如今,他如對待陛下,陛下不知倒行逆施至此地步,他將陛下置于地陛下難道至今還是沒有醒悟”
“再不動手,等他將先帝留給陛下的忠臣一一除去,我怕陛下,將來悔之晚矣”
束戩的目光落到了她的面上,一字一字地問“去年他于大婚之夜遇刺,如今看來,也是太皇太妃的意思了”
李太妃的年紀其實還未滿五旬,卻因虛胖,平又不大動,站了這些許功夫,了這多,有些不支,喘了幾口氣,自己慢慢坐了下去,這才道“是老身的安排。可恨當時未能成事”
她抬臂,恨恨地拍了幾下坐具扶手,掌下發“啪啪”的音。
“倘若那時候成了,早早便替陛下將此獠除去,這天下,這朝廷,至于亂到今如此地步”
束戩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一言不發,邁步再走,李太妃驀然起立,喝道“陛下難道忘了先帝的遺旨先帝一番苦心,天地鑒證,陛下安敢抗旨不遵”
她的音尖銳無比,仿佛一支箭,從后刺入了束戩的身體,將他雙腳釘連了地上。
他已走到寢宮的門口,一時頓住,竟再也無拔地。
李太妃從后追上“陛下便是怪罪老身,老身也能一力承擔。值此存亡之際,誅殺此獠,正當時候老身所做的一切,包括今安排,全部都是秉承先帝遺命,為了大魏的江山和社稷,為了陛下將來的帝業”
束戩原地又僵立了片刻,微微仰,看著殿門之外皇宮南門方那片漆黑的夜空。
忽然,他的耳中傳入了一道拖長的報刻之。
那是每逢大朝,帝宮內的掌時宮人為提醒皇帝準點起身而報的刻點提醒。從寅時四刻開始,每過一刻鐘,這音便響起一次。
束慎徽今年來的行,束戩自然一清二楚。
他知道,當響起這一道報刻的音時,他的那位三皇叔,此刻應當已經接近南宮門了。
倘若聽之任之,當下一道報刻之響起時,他恐怕已是喋血南門,伏尸倒地
束戩打了冷戰,人驀然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