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念頭閃現而出的下一刻,他猛地靈臺震動,瞬間,心臟狂跳,繼而大汗涔涔。
火勢越來越大,開始烤炙他露在外的皮膚,熱風更是逼得他身上的衣袍舞動,他開始感覺到了疼痛,而耳邊,僧人的誦經聲和信眾的哭泣聲也越來越大
他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他是一個出家之人,入空門后的第一天起,他所有的苦持和修行,都是為了跳出輪回,脫離苦海
末了,到了這一刻,烈火即將焚身,他竟還割不斷塵世,憧憬來世那么此前,那些曾支撐他一路走來的信仰,到底又算什么
頃刻間,宛如山岳崩塌,他只覺腦海轟轟作響,胸中氣血翻騰,人搖搖欲墜,幾要嘔血,完全沒有留意,就在他的頭頂之上,那輪原本鮮紅的烈日忽然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陡然轉為昏暗。
沒有任何預兆,紅日消隱,天昏地暗,四野大風狂卷,長安內外,如墜黑夜,只剩這處經壇下燃起的火焰灼灼,隨風狂舞,耀眼璀璨
伴著這突然降臨的世界猶如即將陷入永夜的巨大恐懼中,僧人停止了誦經,官員驚慌失措,馬匹掙脫束縛,狂亂奔竄,置身在野地里的民眾也反應了過來,發出哀告之聲,下拜在地,不敢抬頭。
唯獨那還苦苦掙扎在自己世界中的無生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在驟然襲來的黑暗里,一陣濃煙朝他卷來,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當無生悠悠轉醒之時,他仍閉著眼,感到身上似有火灼過后的隱隱疼痛。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定住了。
他仿佛置身在一輛馬車之上,正在前行之中。
他一時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又將去往何地。
他緩緩地坐了起來。馬車停住,門從外開啟,面前來了一人。
是程沖。
那個當日將他從云落帶離,又將他秘密送往長安的武夫。
對方態度也不復往日粗暴,顯得很是恭敬,說,經壇焚火之時,恰日有蝕虧。
天意如此,攝政王殿下便順從民意,不允其死。
“殿下命卑職轉告,從今往后,你得自由,可去任何你想去之地,留任何你想留之所,做任何你想做之事。”
“殿下還說,北地有位你的知交,她應當很想見到你的面。在此之前,卑職先送你過去見她。”
程沖說完,朝無生行了一禮,關上車門。稍頃,馬車繼續前行,往北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