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悅耳輕笑,打破四人之間僵持又沉默的氛圍,引得黎昭朝黎覺予的方向望去。
四年了,她又一次看到這位命運中的仇人,時間像是回到初回黎公館的那個夏天。
那個明媚夏天之前,黎昭和母親躲在東京某個旮旯,活得像一對下水道老鼠。她們必須隱姓埋名地打工、學習,過著最普通也最屈辱的度洋勞工生活,明明是豪門后代卻生活凄慘,皆因黎福柯需要丁香家資助,不允許她們母女出現在上海。
等到岳母、岳父兩位老人都去世后,這位名義上的父親才一封電報拍來東京,寥寥數字一切安定,速回上海
沒給錢,卻因為這個“速”字,兩母女冒著生命危險回上海。
她們在小破貨輪上先后經歷暈船、少食和發熱。每當撐不下去,她們就通過給彼此描繪黎公館的生活,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一根根點燃幻想,才終于撐到上海。
然后就是下船,被主管接送,進入黎公館,面見父親,一氣呵成。
正當黎昭覺得自己要過上好日子,即將擁有鮮花寶石華服牛奶的時候,她見到了黎覺予。
就是那個夏天,黎昭牽著母親的手走進主樓。
那時候的丁香唯唯諾諾,壓根不敢和她們起沖突,見人來就立刻縮回主房里去。
可大小姐黎覺予卻不是好惹的。
主樓偏廳門被兩位傭人合力拉開,廳里艷景一覽無遺。
黎覺予斜躺在官榻上,穿著一身順滑的水粉色稠裙,腿上蓋著白雪一般無雜色的貂皮,一時間,黎昭竟然無法分辨那是腿的顏色和貂的顏色,因為都很白皙。
大小姐正在老媽子伺候下,給腿擦抹雪花膏。
那玩意不是擦臉用的嗎欸,黎大小姐偏拿別人擦臉的東西來擦腳。
黎昭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因為長時間航程沒有洗澡,臉上臟又粗糙,頭發也一縷縷的。
那時候的黎覺予大小姐見有人進來,斜躺身形動都沒動一下,只一雙半睜不閉的灰眸,上下打量來者一圈,然后輕飄飄地笑出聲來。
沒錯,那個笑聲,就跟現在一模一樣
意識回籠的黎昭,心中被這聲輕笑引起滔天怒火,似是要將前生今生的恩怨一并報復。最讓她絕望的,是無論是那個夏天還是現在,她都無法勝過這位大小姐。
明明早上出門前,還拿出去寺廟拜佛的架勢,沐浴更衣化妝又租車,誰料到車夫走迷路,她們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個時辰,不僅出汗弄臟衣服,弄壞發型,就連妝容也被汗水光了。
反觀黎覺予,竟然生得比四年前還要好看。
記憶中那張十七八歲還算稚嫩的臉龐,就像曇花一樣,一夜之間長開了,一樣的五官,經過幾年歲月的細微變動再組合,竟然多出幾分美艷和凜冽感。
她就坐在那,一言不發,卻讓人想跪下。
這就是大小姐的標準長相啊這就是黎昭幻想中自己的樣子啊
兩人第二次的“許久不見”,最終還是慘敗了,這讓黎昭感到難堪又頹廢,不愿意說話。
但黃夫人就沒那么多顧慮了,“妹妹來看你,姐姐怎么不歡迎啊。”
眾所周知,丁香是個包子,當初被黎昭母女欺負得徹夜落淚,都不敢對她們說一句重話,拿捏起來可不要太容易了。所以黃夫人一點都沒把對方放在心上,哪怕是看到那副墨鏡。